第121章 就用性命,最後再為我們再鋪一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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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滄浪閣燈火輝煌。
    謝觀瀾正在書房處理政務,聽扶山稟報聞星落來了,不由停了筆。
    他聽下屬們聊天時提起過,他們家裏的姐妹很喜歡在他們處理公務時,過來送些她們親手做的雞湯或者糕點,想必他家這小姑娘也是來送吃食的。
    卻不知她手藝如何。
    熟料聞星落進來時,手上不見食盒,反倒抱著一塊石頭。
    她道:“我花重金買了一塊石料,想著長兄喜好收藏各式印章,因此特意帶來獻給長兄。”
    謝觀瀾麵色溫和。
    雖然不是她親手做的吃食,但也還算是投他所好。
    況且她今夜特意梳妝打扮過,髻邊還簪著他送的金蝴蝶。
    小姑娘心裏有他。
    可是等他看清楚那塊石料,他沉默了。
    沒記錯的話,這塊石料是過年那段時間,她與其他世家千金人情往來時,一戶書香門第的小姐贈給她的禮物。
    當時他正防著聞星落占王府的便宜,所以特意看過她院子裏的賬單禮冊,他記得很清楚這塊石料就寫在上麵。
    可她現在卻說,這是她新近花錢買的。
    燭火靜落。
    謝觀瀾麵上漸漸噙起一個微笑,“是嗎?”
    聞星落把石料放在他的案頭,注意到那盒糖糕就放在他的書案邊。
    她背著小手,試探,“長兄吃過我送的糖糕沒有?”
    “尚未。”
    話音落地,謝觀瀾敏銳地察覺到聞星落悄悄鬆了口氣。
    她什麽意思?
    送給他又反悔了,想要回去?
    小姑娘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原來那塊石料是隨便拿來安撫他、敷衍他的東西。
    “那個……”
    聞星落糾結地揪住自己的指尖,遲疑了半晌,卻還是不好意思張口問他,能不能看在這塊石料的份上,讓她換回糖糕。
    好在曳水突然出現,低聲道:“主子,陽城那邊的探子回來了。”
    謝觀瀾深深看了眼聞星落,起身去隔壁見那探子。
    聞星落目送他離開,杏眼微亮。
    送出去的東西,她到底不好意思再要回來,現下他出去了,她倒是可以拿碎的那盒偷偷調包。
    她抱起攢盒走到書房外麵,“翠翠!”
    翠翠抱著回程路上顛碎了的那盒糖糕,鬼鬼祟祟地竄過來,“小姐!”
    主仆倆迅速交換了攢盒。
    聞星落把碎掉的那盒糖糕放回謝觀瀾的書案上,其實碎不碎的味道都一樣,隻是外觀有些差別罷了,況且她還貼進去了一塊石料,謝觀瀾不虧的。
    她放下心來,徑直回了屑金院。
    她走後不久,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忽然踏進書房。
    謝厭臣打了個嗬欠,“阿兄,我進府來找你玩兒了。今天驗了好幾具屍體,我好餓,你這兒有沒有吃的?”
    書房裏沒人。
    謝厭臣嗅了嗅鼻尖,很快尋到那隻攢盒,歡歡喜喜地打開來。
    他不嫌棄那些碎成渣的糖糕,吃得十分香甜。
    吃完,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
    瞥見空空蕩蕩的攢盒,他想了想,摘下腰間新做的香囊放了進去。
    雖然他吃光了阿兄的糖糕,但他拿自己的新香囊作為交換,他在香囊裏藏了許多片新鮮的屍體指甲,還特意熏了香。
    阿兄一定十分感動。
    此時,隔壁。
    陽城來的探子呈上密信,“啟稟主子,聞青鬆已經死了。”
    密信裏把聞青鬆的死因寫得清清楚楚,謝觀瀾記得那小姑娘很遺憾沒能親眼目睹聞青鬆是如何死的,因此吩咐探子觀察得細致一些,好寫下來給她看。
    指腹摩挲著信紙,半晌,他藏進懷袖,決定親自拿給聞星落瞧。
    豈料回到書房,那小姑娘已經走了。
    視線落在案頭的攢盒上。
    謝觀瀾掀開攢盒。
    她果然動了手腳。
    她拿走了裏麵的糖糕,隻給他留下了一枚香囊。
    這香囊做工不算精致,刺繡也十分尋常。
    她的女紅竟然如此拿不出手嗎?
    可他分明記得,她從前給祖母繡的抹額和團扇都很精美。
    罷了。
    她肯為他用心就好,他好歹還有個香囊,謝厭臣和謝拾安還什麽都沒有呢。
    隻是不知,她送個香囊為何要如此扭扭捏捏。
    謝觀瀾拿起香囊於鼻尖下輕嗅。
    很奇怪的味道。
    想必又是她們年輕小姑娘圈子裏新近流行的某種香料,那些小姑娘常常喜歡一些他不能理解的東西。
    他把香囊佩戴在腰間,帶著密信去屑金院見聞星落。
    聞星落前腳剛回來,後腳就聽見丫鬟稟報世子爺來了。
    翠翠緊張,“小姐,該不會是世子爺發現咱們調換了攢盒吧?”
    聞星落咬了咬唇瓣。
    他又不吃糖糕,他是怎麽發現的?
    她踢掉軟鞋爬上床榻,迅速從兩邊的金鉤上解下帷帳,“你就說我睡了——”
    “睡了?”
    清越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
    珠簾晃動,謝觀瀾踏進了內室。
    聞星落僵了僵。
    她保持著跪坐在榻上姿勢,手裏還拽著帷幔。
    對上謝觀瀾的眼,她尷尬,“我是說,這個時辰,想必祖母已經睡了……長兄怎麽突然來我院子裏了?翠翠,看茶。”
    謝觀瀾將她心虛閃躲的模樣盡收眼底。
    小姑娘性子靦腆,送他香囊也隻敢悄悄地送,現下不敢見他,是害羞。
    他知道她臉皮薄,於是故意沒提香囊的事,隻從懷袖裏取出那封密信遞給她。
    聞星落看他一眼。
    他不是來找她麻煩的嗎?
    她接過信,逐字逐句看到末尾。
    聞青鬆死了。
    聞家兄妹受不住太守府的囚困,三個人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終於在前夜對聞青鬆下了手。
    聞如風負責捂住聞青鬆的嘴,聞如雲負責控製住他那隻完好的手臂,聞月引拿著匕首,無視聞青鬆不敢置信的目光,捅進了他的小腹。
    可她一個弱女子,本就沒什麽力氣, 因此那一刀未能斃命。
    她滿手是血,將匕首塞進聞如風的手裏,崩潰道:“憑什麽要我一個人承擔弑父的罪名?!二位兄長也有份才是!”
    聞如風渾身發抖。
    他握著匕首,盯著蜷曲抽搐的父親,顫栗著不敢下手。
    聞青鬆強忍疼痛,絕望哀嚎,“風兒,為父……為父是你的親爹啊!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對我?!”
    “爹……”
    聞如風也跟著哭。
    聞月引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哥!”
    聞如風雙手發抖,哽咽道:“我們知道父親疼我們,可是您不死,死的就是我們!您就再疼愛疼愛我們吧!‘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您就用性命,最後再為我們再鋪一次路吧!”
    他閉上眼,狠心將匕首送進了聞青鬆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