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長兄慣會拿好話哄人

字數:4322   加入書籤

A+A-


    謝觀瀾看著棺槨旁的兩人,將她倆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
    他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問道:“穆小姐為何在棺槨之中?”
    “我……”穆知秋聲音沙啞,腦傷造成的嗡鳴聲再次大了起來,令她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我睡著了,什麽也不知道,許是被賊人擄進去的……”
    “原來如此。穆小姐放心,既然你是在蓉城遭人謀害,某定當給你一個交代。來人,送穆小姐回王府看傷。”
    護衛抬來了擔架。
    穆知秋眼前重影模糊,再也堅持不住,徹底暈厥在了擔架上。
    她被送走後,聞如風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想起什麽,猛然一拍大腿,“不對呀!那我爹的屍骨去了何處?!世子爺,你要給爹做主啊!”
    謝觀瀾麵色疏離,懶得管這檔子破事兒。
    他深深看了眼聞星落,吩咐心腹,“帶小姐回府。”
    滄浪閣。
    聞星落孤零零坐在書房,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
    不知過了多久,謝觀瀾才回來,“府醫說,穆知秋腦部遭到重創,造成了頭部暈眩的後遺症,須得臥床靜養。”
    臥床靜養啊……
    聞星落捏住指尖。
    看來,穆知秋有理由在王府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謝觀瀾垂眸看她,“為何?”
    為何要對穆知秋下此狠手?
    聞星落迎上他的視線,不答反問,“長兄會覺得我心性惡毒嗎?”
    謝觀瀾麵無表情,“你是我認可的妹妹,不論心性如何,我都喜歡。但是,聞寧寧,你這次事情辦得太不漂亮了。”
    把穆知秋藏進棺槨,看起來是個絕妙的主意。
    但穆知秋身份特殊,她的失蹤隻會引起軒然大波,即便今日前來辦案的官員不是他,別人也依舊會掘地三尺查她下落,搜查棺槨是遲早的事,查到她聞寧寧頭上更是輕而易舉,畢竟昨天晚上隻有她在靈堂過夜。
    她該慶幸她沒有弄死穆知秋。
    見聞星落垂著頭,姿態柔弱清冷可憐,謝觀瀾的語氣軟了兩分,“我罰你抄寫二十遍家規,你可服氣?”
    小姑娘攥著裙裾,輕輕點了點頭。
    謝觀瀾走後,聞星落纖薄的雙肩輕輕顫抖。
    她慢慢抬起頭,那張清新嬌豔色若桃花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淚痕,反而噙著一個極端放肆的笑容,眼尾因為興奮而浮起緋紅,極致的豔麗好似海棠醉日。
    ——你是我認可的妹妹,不論心性如何,我都喜歡。
    這就是謝觀瀾。
    隻要被他視作家人,就會被他納入保護的羽翼裏。
    隻要不傷害家人,無論她在外麵闖出什麽大禍都會被原諒。
    他親疏有別,他永遠會在外人麵前向著她、護著她,不分黑白對錯地偏袒她。
    而她,好喜歡被偏愛的感覺。
    這一刻,聞星落突然想,要是她能一直待在鎮北王府就好了。
    從前她隻打算在鎮北王府出事之後帶著金銀細軟跑路,而現在,她很盼望謝觀瀾將來能夠打贏朝廷。
    她想一直和祖母娘親他們在一起。
    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
    鎮北王府的家規很長。
    從前被罰抄家規的一直都是謝拾安,聞星落從晌午抄到黃昏,也才隻抄完了七遍,可算是領會了謝拾安的苦楚。
    翠翠跪坐在書案對麵,跟聞星落一塊兒被罰抄。
    她甩了甩酸脹的手腕,欲哭無淚,“小姐,咱們得抄到什麽時候哇?奴婢最討厭寫字了,還不如罰奴婢去院子裏劈三百斤柴呢!”
    話音落地,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聞星落手腕運轉,筆尖在宣紙上留下一個個簪花小楷,“你要是餓了就先回屑金院。此事因我而起,你沒抄完的那份由我來抄。”
    翠翠頓時喜極而泣,撲到聞星落身邊緊緊抱住她,“小姐嗚嗚嗚,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她走後,聞星落看了看她抄的家規。
    翠翠的字醜陋潦草,許多家規勉強畫了幾個鬼畫符圈圈就算是抄過一遍了,因此比聞星落的抄寫進度要快上許多,隻剩不到三遍。
    聞星落先抄完了她的,才重新開始抄寫自己的。
    已是月上中天的時辰。
    聞星落打了個哈欠,困意一陣陣襲來。
    謝觀瀾處理完軍營裏的事,拎著一包糕點進來時,少女已經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燭台下,少女素白的裙裾像是盛開散落的紙花,她抱著他的狼毫筆,白嫩的臉蛋上多了幾痕墨跡,隨著他靠近,她身上的脂粉和墨香彼此交融,在溶溶月色裏織成了誘人的異香。
    滄浪閣的深夜,從未棲息過嬌弱的蝴蝶,從未彌漫過令人怠惰的脂粉香。
    夜風吹開楹窗,白玉鎮紙壓著的家規簌簌亂翻。
    謝觀瀾握住被風吹到他臉上的裙帶。
    心髒仿佛也成了那些家規,在這樣靜謐深沉的秋夜裏,淩亂不成篇章。
    他按捺住心底的那一絲異樣,打橫抱起聞星落,將她放在了座屏後的金絲楠木小榻上。
    他給她蓋上錦被,瞧了眼她臉蛋上的墨跡,有些忍俊不禁,便打濕汗巾替她一點點擦幹淨。
    聞星落驚醒。
    瞧見闖入眼簾的緋衣,她下意識攥住了謝觀瀾的衣袖。
    少女圓圓的杏眼濕潤潮紅,沙啞的聲音裏藏著委屈,“我剛剛夢見長兄聽信了穆知秋的讒言,說我千般不好萬般不好,要攆我走……”
    謝觀瀾看著她,“怎會?”
    聞星落咬了咬唇瓣,委屈更濃,“我抄了一整天家規,手都抄疼了。”
    她把泛紅的手掌心伸給謝觀瀾瞧。
    那嫩生生的指節中間,還有長時間握筆後留下的淺淺凹痕。
    謝觀瀾擰著眉。
    從前罰謝拾安抄一百遍家規也是常有的事,那時候不覺得這懲罰有多重,怎麽今夜瞧著聞寧寧紅通通的手掌心,便覺得他罰的太重了呢?
    沉默良久,他道:“是穆知秋不好。”
    若非穆知秋主動招惹聞寧寧,憑聞寧寧乖巧的性子是絕不會動手的。
    聞寧寧不動手,他又何至於罰她?
    聞星落抱著錦被,敏銳地察覺到,今夜的謝觀瀾似乎格外好說話。
    視線掃過他腰間的香囊,她小聲道:“長兄這般哄著我,會讓我生出你很在乎我的錯覺……”
    謝觀瀾氣笑了,“我待你如何,你心裏沒數?”
    “長兄慣會拿好話哄人。你若當真在乎我,這些天為要丟掉我送的平安符,卻隻佩戴二哥哥送的香囊?他送的是寶,我送的就是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