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城山，日子仿佛按下了慢放鍵，回到了那種“半溪明月，一枕清風”的悠閑節奏。
    一日一月一山水，半夢半醒半浮生。
    凨凪凮夙，有謝靈運在側，日子過的很是閑散。
    入了心的人，談笑之間，都在心尖。
    但暗地裏，時萊總隱隱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的緊繃感，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後院那棵老梧桐樹下，不是靜坐發呆，就是翻看些古籍。
    看似悠閑，實則靈覺早已如同雷達般鋪開，時刻捕捉著天地間任何一絲不尋常的波動。
    山下傳來的消息依舊不斷：
    “真君，常破虜今晚準備築基了。”
    “真君，阿美莉卡那邊把‘普羅米修斯’衛星的殘骸已全部打撈完畢，經外勤多次確認，未有主動信號發出。”
    “真君，咱們的探月計劃要提速了，您看......要不要先跟廣寒宮那邊打個招呼通個氣？”
    “真君，......”
    雜七雜八的消息不少，但唯獨沒有時萊最想知道的那個。
    ——下一波天魔，到底啥時候來？
    從哪個方向來？
    規模有多大？
    這種等待，就像“另一隻靴子落地”的感覺，最是磨人。
    人說杞人憂天，時萊現在差不多就這狀態。
    可是他知道，天魔終究會來的。
    上一次，“他”以命換命。
    這一次呢？
    李萬基看在眼裏，沒事就會溜達回山，在小院裏陪著閑聊。
    這一日，他見時萊依舊看著白雲發呆，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寬心些！不管發生啥，兄弟我都會在你身後......”
    他頓了頓，用一種極其堅定的語氣補充道：“默默挺你！”
    大概是因為這話太硬，時萊頓時覺得後尾巴骨一陣發涼。
    “那個......老李啊，”時萊斟酌著用語，“你的心意我領了，其實你也可以選擇站在我左邊，或者右邊，不一定非得是後麵......”
    這特麽的是邑都啊！
    但不管怎麽說，兄弟的力挺還是讓時萊寬心了不少。
    老李這人雖然逗比，但絕對講義氣，而且自小就勇名遠揚。
    據他自個兒說，小時候去大伯家玩，就敢偷吃堂姐床頭的黃瓜，還敢用堂哥床頭的紙巾擦嘴！
    這份不忌葷素的勇氣，連周子軒聽了都甘拜下風。
    日子晃晃悠悠過得飛快。
    米小滿叉著小腰，神氣活現地把成績單“啪”一聲拍在時萊麵前的石桌上，下巴揚得老高。
    “喲？考了第一名？”時萊挑眉。
    “第四！”小家夥聲音響亮，帶著驕傲。
    “你居然還有三個打不贏的？”時萊大驚失色，“你們同學這麽強嗎？”
    米小滿：“？？？”
    她的小臉瞬間垮掉，氣鼓鼓說：“臭道士！這是我自己考的！憑！真！本！事！”
    “我不信。”時萊一臉懷疑。
    “啊啊啊！道士，我跟你拚了！”
    師徒倆頓時毫無形象地扭打在一起，上演了一場菜雞互啄式的王八拳大戰。
    五分鍾後，彼此以平手分手，時萊才恍然恍覺——又是一年年底了。
    去年這時候，他從學校回來，山上靜得能聽見落葉擦過屋簷的聲音。
    從北屋到木門，要走六十八步。
    小時候，他讀《小石潭記》，裏麵有一句：“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
    那時候他就在想，得是多孤獨的人，才會在走路時，無意識的去數步數。
    好在，今年道觀裏熱鬧了許多。
    隻是，那個老頭，已經離開第四個年頭了。
    他默默坐回凳子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那枚溫潤的玉葫蘆。
    這葫蘆從他記事起就掛在脖子上。
    師父當初隻說是護身的小玩意兒，讓他好生戴著。
    小時候隻覺得它比別的玉佩涼一點，潤一點，隻因為是師父所賜，從來不敢離身。
    直到謝靈運從裏麵出來，他才驚覺這竟是件了不得的寶物。
    師父！
    ......您到底去哪兒了呢？
    那個總笑眯眯、頭發花白、還喜歡偷喝他藏起來的好酒的老頭兒，當年就留下一句“下山雲遊”，便溜得無影無蹤。
    當時隻道是尋常！
    可現在自己名滿天下，老頭兒就算再與世隔絕，也該聽到點風聲了吧？
    一個能隨手送出這種法寶的老道，怎麽會人間蒸發？
    自己的身世這麽離奇，師父又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怎麽看，這都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布局。
    時萊記得，刑天在看到玉葫蘆時，曾經說過：“好好的混沌胚子，偏要裹上一層玉......”
    他是上古大神，眼光肯定錯不了的！
    擁有名葫蘆的神仙有哪些？
    太上老君當然排第一！
    鐵拐李也有一個。
    如果算上神話故事和演義小說，伏羲、陸壓道人、鴻鈞老祖、元始天尊、南極仙翁......
    好像都跟葫蘆有點緣分。
    呃，還有葫蘆娃？
    嗯，這個還是算了吧。
    那我的師父，到底是誰？
    一個按捺不住的念頭像藤蔓一樣纏上了時萊的心頭。
    算一卦！
    以自己現在地仙的修為，加上符籙輔助，說不定能窺到一絲天機，找到師父的線索！
    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他沒敢告訴謝靈運，深吸一口氣，轉身就進了臥房。
    焚香，淨手，屏息凝神。
    指尖蘸上朱砂，在半空中“唰唰唰”畫出好幾道複雜得讓人眼暈的古老符文，口中念念有詞。
    澎湃的法力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湧向牆上開始嗡嗡發亮的八卦鏡。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萬裏追蹤，圓光溯影——現！”
    嗡——！
    八卦鏡跟抽風似的劇烈抖動，鏡麵光芒大盛！
    但顯現出來的根本不是清晰畫麵，全是亂七八糟、扭曲破碎的光影線條。
    壞了，好像捅了什麽不得了的馬蜂窩！
    “噗——！”
    一股完全沒法想象的巨力順著法術聯係就砸了回來！
    時萊隻覺得胸口好像被攻城錘狠狠悶了一下，喉頭一甜，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周身的地仙法力當場潰散，神魂晃得跟風中殘燭似的，感覺下一秒就要被冥冥之中那股無法形容的力量給碾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