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瞎子後知後覺，才想起這是兩年前的那可憐孩子。
    一襲紅色嫁衣，本來應當是大喜的日子，可是她卻遭遇不幸，長眠於無人相識的深山老林之中。
    也不知道是哪些畜生做的，估摸著半夜來的，將她殺死後，走了不知道多少山路來到這裏。
    遠遠地拋屍在半山腰裏，隻待山中的野獸將她的屍骨分食殆盡。
    這地方人煙稀少，就是隔個三四年，估計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個時代，對於人口失蹤的案子，還無法很好地處理解決。
    大山有靈，在這裏生存的大部分生靈對於蠶食人類的血肉並不感興趣，那可是有損道行的。
    第二日，張瞎子被飛來村頭的鳥兒提醒了，才上山去尋覓到了那死狀淒慘，扭曲著躺在枯葉堆之中的新娘屍體。
    明明一腳踏進自己期待的未來，可是卻不想竟然是走向真正的墳墓。
    如此可怕的落差，還明顯是死不瞑目的情況，新娘怎麽會不生怨氣，若是張瞎子再來得晚些，隻怕她已經化作索命的紅衣厲鬼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化鬼傷人，對於她轉世輪回終是不好，若是遇見高道行的，隻怕是會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是個可憐的好孩子——
    明明身披紅衣，可是在張瞎子到來的時候，雖然怨氣滔天，卻還未完全異化。
    張瞎子也去縣城裏偷偷調查過，沒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去上麵反映，那些個當官的，對於這種謀殺死人的事情忌諱不少，沒有查到身份信息，隻是草草地搪塞了張瞎子了事。
    估計也是查不到了。
    張瞎子掐算過，這姑娘早已是孤身一人，沒有什麽血親在世上。
    他隻能自己回山裏，獨自一人收拾屍軀，為那可憐的孩子擦去臉上的血跡，將被揉爛的紅蓋頭好生洗了洗，張瞎子用小板推車將新娘帶到了後山中。
    挑了還算不錯的木材給那姑娘做了副棺木，為她好好地立碑，每隔半年前去後山念咒驅怨。
    本來前半年去的時候，明明已經能夠感受到陰寒之氣散去了很多，再多來幾個年頭，說不定還真有能得入人道輪回的機會。
    如今卻——
    “世間因果，看不透啊……”張瞎子輕輕搖了搖頭，卻是突然更加釋然了，生死不過一瞬，何必過多掛念，“你且離去吧，何必浪費轉世輪回的機會來幫我這把老骨頭。”
    鬼新娘沒有回答，她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一點兒離開的跡象，蒼白的雙手輕垂，等待著張瞎子的號令。
    人便是這樣矛盾的一種生物。
    明明之前渴求著希望有人能夠伸出援手，可是真到了這生死時刻，反而到心軟了，覺得不應當讓其他無辜存在和他一起葬送在這裏。
    就算此刻站在這裏的不是鬼新娘，而是其他存在，恐怕張瞎子還是會動搖。
    “聽吾號召，且離此地，去複往生……”
    【不聽——】
    鬼新娘不理會他，伸出手，蒼白纖細的手指直接把案板上的燃著的香撚滅，接著煙灰在桌上畫了一道符咒。
    契約已成，即刻生效。
    這就等於她獨自接受了張瞎子全部的貢禮，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哪怕魂飛魄散，萬劫不複。
    “你……這……”張瞎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霸道性子——
    鬼新娘輕輕飄過了他，然後來到了另一側古樹之下的竹籃旁。
    她緩緩蹲下來，烏青蒼白的手扒拉著竹籃，輕輕掀起上麵蓋的白布。
    一個粉雕玉琢，看起來健康可愛的男嬰透過遮掩容貌的紅色蓋頭，若隱若現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對方雙眼緊閉，呼吸清淺，氣息因為封絕五感，幾乎很難讓人察覺到。
    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蕭歸安很安分地守在竹籃旁邊，然後輕輕晃了晃竹籃，竹籃裏的男嬰似有所感，腦袋微微動了動，看起來很乖，不吵也不鬧。
    確切地說，他現在也無法像普通孩子一樣給出反應，五感封閉，和植物人幾乎沒什麽區別。
    【這就是將來的小天師?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外表看起來和普通男嬰沒有什麽兩樣。
    不過，他真的才剛剛出生嗎？感覺好像已經一兩歲的樣子了——】
    零號係統解釋道【氣運之子，總是要有一點點不一樣的，長得更圓潤一點沒什麽】
    本來按照既定的命運之線，氣運之子雖然也是九死一生的局麵，但是最終還是能夠化險為夷。
    但是現在因為那些家夥的幹涉，氣運之子的降生提前，不得不自主封閉五感，避免更多大恐怖的到來。
    出生時期的護道者一時間也隻剩一個張瞎子，其他的存在都被各種外力因素拖住了，無法聚集到氣運之子身邊。
    而就算是張瞎子也被他們出手影響了，氣力不足，命格有異。
    孤身一人，恐怕沒辦法保住氣運之子度過死劫三難。
    唯一的變數就是因為意外來到了這個世界的蕭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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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歸安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小天師，然後一直向東而去。
    大概最後一天，可能會遇見前來尋徒的老天師，氣運之子身邊最強的護道人之一，到時候氣運之子的安全才算真正有了保證。
    那時零號的能量積蓄也差不多了，能夠聯係上總部或者是再次打開係統通道，他們就可以完美地功成身退了。
    【話說，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這孩子應該是姓張吧？那具體名字是什麽?他取名了嗎？】
    【嗯——】小光團一閃一閃的，似乎在忌諱著什麽，並沒有直接說出他的真名，【就是……我們頭頂那位……倒過來的兩個字……】
    係統一時間吞吞吐吐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蕭歸安想了想，發現之前係統好像卻確實沒有直呼過許子升的名字，都是用氣運之子，或者是主角來代稱他。
    估計是它們有什麽限製之類的。
    也沒有刨根問底，蕭歸安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沒事，不能直接說也沒差，就喊他小天師好了，張天師！幹這行的，還姓張呢！以後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就他的麵相來說，他不是主角，誰是主角！你看這眼睛，你看這鼻子，你看這脖子，你看這手……
    你看這肉，看起來軟軟的……必然就很好吃，咬下去一口肯定吧唧脆……】
    蕭歸安本來誇著誇著，就變味了。
    他的的眼睛無意識地變紅了，搭在竹籃旁邊烏黑發青的指甲一點一點地變長，感覺喉嚨裏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嫁衣的血色漸濃，陰寒的鬼氣微微翻湧。
    【真香啊……】
    不對！
    他在想什麽！?
    他竟然想吃了氣運之子?！
    原本安靜蹲著看孩子的鬼新娘突然高高地飄起來，然後像是看見可怕東西似的退避三尺，接著有些狼狽得轉過身。
    看不清對方具體動作的張瞎子?
    蕭歸安背對著身後的一老一小，借著紅蓋頭的和嫁衣誇大袖子的遮掩，給自己狠狠來了一巴掌。
    “啪——”
    略帶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安靜的空氣之中。
    一個巴掌下來，蕭歸安腦子清醒多了，那股渴望血肉的欲望被壓了下去。
    【係統，我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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