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
    “慧知和尚?”
    張道天眼瞧著慧知的臉色有異，手中的佛珠攥得緊緊的。
    慧知和尚始終低著頭，不再向白芷的方向看一眼。
    這樣不穩定的氣息波動讓他想起了在之前的寺廟之中。
    對方陷入夢魘的場景。
    他們定的那間旅館房間幾乎沒有什麽人來，也便一人一間。
    “晚上需要我給你護法嗎？”
    “阿彌陀佛，貧僧無事，小道爺去好好休息即可。”
    這一路回來，慧知和尚一直小聲念著淨心咒，似乎現在狀態倒是比剛剛好上幾分。
    張道天微微皺眉，顯然並不讚同對方的提議，“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離事情辦完隻一步之遙，再如何慎重也不為過。
    修行之人吐納天地靈氣。
    本來也便不需要太多的睡眠。
    師父讓我同行。
    就是希望我能夠幫得上忙，哪有讓你一個人的道理。”
    張道天如何不知曉是那佛光舍利子對慧知和尚造成了影響。
    “你夢中喊的那個人名，不會真就這麽巧吧？”
    “那慧明大師莫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情?這執念難消，甚至還波及到了你——”
    “阿彌陀佛，是貧僧修行不到家，才疲於應對……”
    慧知和尚對自己的這位佛門大前輩還是存了幾分尊敬的。
    所以避開了張道天的詰問。
    又或許他們這些佛門中人並不認為，也不希望得道高僧慧明身上有什麽令人詬病的地方。
    更不要說猜測對方很有可能犯了戒律什麽的。
    慧知和尚盤腿席地而坐。
    嘴唇居然開始幹裂脫皮，額頭冒出了熱汗。
    張道天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熾熱氣息。
    讓人仿佛一瞬間置身於千裏赤地之中。
    “旱魃……”
    這遠古旱魃的血脈果然可怕，被鎮壓了這麽多年，如今依舊死而不僵。
    “是舍利子，還是那幾聲雷?”
    張道天莫名聯想到了那幾聲極為怪異的旱雷。
    縱使他們這些修道者目力再好，可是修行年歲太淺了，那相隔百裏的距離，還是遠了些。
    就算察覺西邊天空有異，卻也不能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道天一把抓起慧知和尚的肩膀，腳下生風，直接從三樓的窗戶一躍而出。
    “風之所向，聚水之地……”
    很快便找尋了方位，就在一戶人家的屋頂之上。
    張道天讓慧知和尚心神合一，抱守天元。
    從乾坤袋中取出八根紫檀木按照八卦方位插入地板。
    深度約一尺。
    然後以朱砂繪製陣線，連接紫檀木，形成八卦圖案。
    那紫檀木上刻著風紋。
    張道天又以水靈晶石作為陣眼。
    “水潤萬物，風動乾坤，靈晶為心，檀木為基，水風相濟，鎮魃歸寧。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陣線呈螺旋狀向外延伸，化作巨大的旋渦。
    天地之間風靈與水靈被匯聚起來。
    最終形成一個強大的壓製場。
    將旱魃的燥熱之氣壓製在陣法範圍內。
    慧知和尚在陣法之中，他雙眼緊閉。
    顯然又再一次陷入了心魔幻境之中。
    自己重又變成了數百年前的那位慧明大師。
    【他又看見了那一襲水袖，聽見了對方婉轉勾人的唱腔。】
    【那女子靠近自己，麵容模糊，眉眼卻帶著十足的笑意，“大師，你要哪兒去，何時才會回來?
    如今你成了得道高僧，就要拋下我們這個不入流的戲班子了嗎？”
    “阿彌陀佛，是貧僧之過……”
    【“你瞧你，我又從未罵過你們禿驢。
    不過你們這些個人強起來，和倔驢又有什麽區別呢？”
    那花旦收起了笑意，挽起另一名女子的手臂，“你回來也好，不回來也罷。
    許是我們今生都再見不了麵了吧，我們遊行四方，走到哪兒唱到哪兒，也無需惦記著了。”】
    【雖然這麽說著，慧知和尚卻瞧見了那花旦在最後分離之時，取出了三枚蘭花玉石。
    “莫要這麽瞧我，難道姑娘我還差些東西，不過大師你可就沒有了。
    若是今生無緣再見了，你將來尋我們的時候，就以此為信物好了。
    按照你們佛家的說法，隻能下輩子再了結因果了?
    不過你可是得道高僧，誰知道百年之後會是何等光景?姑娘我可是不會等你們。”
    那旦角笑著，身影漸漸遠去了。】
    恍然之中，慧知和尚又置身於佛寺正殿之中。
    麵前的老方丈正對著【自己】講話。
    “慧明……你年少開智，通曉佛理，心如琉璃，隻是……天生一段癡根未斷……”
    【　“……此經名《無相……》，修它者需斷三念—— 斷‘畏’，斷‘欲’，斷‘癡’。
    你前兩者皆可，唯獨第三，為師也看不透啊……”
    “弟子必然斬盡妄念……”
    “癡兒啊……”
    “師兄，慧明師兄，師父將……傳給你了嗎？”
    “這樣嗎？……”來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提了起來。
    失了幾分沉穩，帶著幾分熱切激動。
    “我就知道沒有人比師兄你更合適的人了……師兄你一定也成……佛……”
    那沙彌終於抬起頭來，一雙黑色的眸子幽深極了，隻倒映著麵前之人的影子。】
    【最後來到慧知和尚麵前的，自然是他之前嘴中呼喚的『白芷』。
    對方的目光沉靜而平和，“我們所行之事，不正是為了心中之道嗎？”
    “慧明大和尚，你且去吧。”
    “我想行醫救人，我不想求來世，今生能做的，我想盡力去做……”
    一股極為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白芷』的身影變淡了一瞬，又清晰了起來。
    對方緊緊地湊了過來。
    隻是這時慧知和尚卻看不見『白芷』的眼睛了。
    女子緊緊地拽住了袈裟的衣袖，語氣變得惶恐而悲切。
    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你別走，你別走，大和尚……我會等你，會一直等你！隻要你回來，就能夠認出我！……”
    “記住我的名字，記住我的容顏。
    我會在原地的，哪兒也不去，不要忘記你對我的誓言……”
    “我知道的，你不會食言，我也不會……”
    “你不能負我，否則……”
    “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