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隔岸觀火:亂戰中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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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盡頭的微光越來越亮,像打翻了的金粉,在潮濕的石壁上流淌,映得每一粒塵埃都閃著光。我們十三人依次鑽出密道,發現出口竟藏在村外的一片蘆葦蕩裏,齊腰深的蘆葦隨風搖曳,綠浪翻滾,風吹過葦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像無數細碎的低語,剛好掩蓋了我們的動靜。
    “往這邊走。”林禦壓低聲音,指節捏著剛從密道裏帶出的泥土,指向不遠處的土坡,“那地勢高,能看清戲台方向的全貌,草長得密,又不容易被下麵的人發現。”
    我們貓著腰穿過蘆葦蕩,腳下的爛泥裹著草根,沾濕了褲腳,帶著清晨的涼意,順著腳踝往上爬。土坡上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葉片上還掛著露珠,剛好能遮住身形。爬到坡頂往下看,整個柳溪村盡收眼底——錯落的房屋、蜿蜒的小路,還有村東頭那座被攪得翻天覆地的戲台,像個被頑童打翻的調色盤,混亂得在一片灰瓦白牆中格外紮眼。
    “還在打。”威爾眯起眼睛,金色的瞳孔在陽光下亮得驚人,像淬了光的琥珀,他能看清百米外的蛛絲馬跡,“黑袍人死了三個,屍體被黑霧裹著,快化了;白蓮教那邊倒下了七個,有兩個被觸手纏成了幹屍。獨眼龍的左臂被劃了道口子,血順著袖子往下滴,正跟瘋了似的砍人,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戲台上下打得不可開交。黑袍人的黑霧已經淡了不少,像被陽光曬過的墨汁,顯然靈力消耗很大,但骨杖揮舞間依舊狠辣,每一擊都衝著要害;白蓮教的人雖然勇猛,卻大多是些粗淺的拳腳功夫,全靠人多硬撐,此刻也已是強弩之末,動作越來越遲緩,臉上滿是疲憊。
    “真應了那句‘狗咬狗,一嘴毛’。”小胖扒著草稈,草葉上的露珠滴在他手背上,他看得津津有味,嘴角還帶著點笑意,“你看那個黑袍人,剛才被紙人潑了狗血,現在脖子上的鱗片都掉了好幾塊,露出底下粉紅色的肉,跟癩皮狗似的,看著就疼。”
    “還有獨眼龍,”陳子墨嗤笑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剛才還扯著嗓子喊‘聯手抗敵’,轉頭就趁黑袍人對付別人時,偷偷給了人家一劍,夠陰的!這夥人,沒一個好東西。”
    青竹雙手合十,指尖抵著額頭,低聲念了句佛號:“皆是虛妄,為了塊不屬於自己的石頭爭鬥,最後不過是一場空,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話雖如此,她的目光卻沒離開戲台,睫毛微微顫動,顯然也被這場慘烈的亂戰牽動著心緒。
    林禦從懷裏掏出墨玉,在陽光下翻了個麵,墨玉的綠光與陽光交織,泛出奇異的青紫色澤,像浸在水裏的翡翠:“他們爭的,說到底就是這東西。阿波菲斯要它聚陰養氣,白蓮教要它當‘鎮教之寶’用來‘淨化邪祟’,卻不知這墨玉本身無善無惡,全看落在誰手裏,用在什麽地方。”
    “落在咱們手裏,就是好東西。”蘇皖把玩著手裏的銀匕首,刃光在草葉間閃了閃,像掠過水麵的飛鳥,“回頭用朱砂符水浸三天,再刻上鎮魂咒,就能用來鎮邪了,比尋常法器好用得多。”
    正說著,戲台那邊突然起了新的變故。隻見剩下的四個黑袍人突然往後退,圍成一個圈,骨杖同時指向天空,嘴裏念念有詞,發出“嘶嘶”的聲響,像毒蛇吐信。他們周身的黑霧瞬間變得濃稠,像煮沸的墨汁,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骷髏頭,眼窩處冒著綠光,張開嘴就朝白蓮教徒咬去,帶著腥腐的氣息。
    “不好,他們要拚命了!”我心裏一緊,這骷髏頭的邪氣比之前強了數倍,帶著毀滅的氣息,顯然是用了透支生命力的禁術。
    獨眼龍也看出了不對勁,臉色大變,嘶吼著讓剩下的人結成“北鬥陣”。白蓮教徒們紛紛掏出黃符,往自己心口一貼,咬破指尖將血點在符上,符紙“騰”地燃燒起來,竟也凝聚出一道淡金色的光牆,像層薄冰,勉強擋住了骷髏頭的第一波攻擊。
    “有意思,”羅藝龍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白蓮教的黃符居然能擋邪祟,看來也不全是裝神弄鬼的花架子。”
    “是沾了人血的符。”林禦眼神銳利,像鷹隼盯著獵物,“你看他們的指尖,都咬破了,用精血催動的符紙,短期內能提升數倍威力,但傷根基,用完之後至少得修養半年才能恢複。”
    果然,沒過多久,白蓮教徒的臉色就變得慘白如紙,嘴唇發青,光牆也開始搖搖欲墜,出現細密的裂痕。骷髏頭猛地一撞,光牆“哢嚓”一聲裂開,像碎掉的玻璃,幾個教徒躲閃不及,被黑霧吞噬,連慘叫都沒發出,就瞬間化為飛灰,散在空氣裏。
    “撤!”獨眼龍見勢不妙,哪還顧得上爭鬥,轉身就想跑,卻被領頭的黑袍人攔住去路。
    “來了就別想走!”領頭的黑袍人獰笑著,露出滿嘴尖牙,骨杖直指獨眼龍的臉,“把你那隻瞎眼留下當祭品,或許能饒你一命!”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獨眼龍,他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瘋了似的揮舞長劍,劍光亂舞,竟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朝著村外跑來。黑袍人緊追不舍,骨杖甩出的黑霧像鞭子一樣抽向他的後背,剩下的幾個白蓮教徒和黑袍人也跟著追了出來,一路打打殺殺,離我們藏身的土坡越來越近,腳步聲、怒罵聲、兵器碰撞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趴下!”林禦低喝一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往下一拽,我們瞬間撲倒在草叢裏,草葉劃過臉頰,帶著點癢意。
    我們剛趴在草裏,就見獨眼龍踉蹌著從坡下跑過,他的右臂已經不翼而飛,傷口處血肉模糊,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嘴裏還在嘶吼著什麽,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緊隨其後的黑袍人被他的瘋勁逼退了幾步,骨杖一揮,數道黑霧如同毒蛇,纏向他的腿。
    獨眼龍撲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石頭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回頭看著追上來的黑袍人,突然慘笑起來,笑聲淒厲,在空曠的田埂上回蕩:“老子就算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他猛地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裏麵竟是一捆浸了桐油的引火符,“同歸於盡吧!”
    “不好!”黑袍人臉色大變,轉身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獨眼龍點燃引火符,符紙瞬間燃燒起來,帶著驚人的火勢,像條火龍,將他和離得最近的兩個黑袍人一起裹了進去。“轟”的一聲巨響,火光衝天,熱浪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連我們藏身的土坡都震了震,草葉上的露珠被震得滾落。
    剩下的黑袍人被爆炸波及,紛紛後退,看著火光裏漸漸熄滅的掙紮,眼神裏閃過一絲恐懼,顯然是被這同歸於盡的狠勁嚇住了,竟不敢再追,轉身狼狽地往村裏跑去,很快消失在巷口。
    土坡上一片寂靜,我們趴在草裏,誰也沒說話。剛才那慘烈的一幕,比戲台上演過的任何戲文都更震撼人心,那衝天的火光和絕望的嘶吼,像烙印一樣刻在眼底。
    “結束了?”小胖的聲音帶著點顫抖,手裏的草稈被他捏得變了形。
    “差不多了。”林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土,“黑袍人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敢再露麵;白蓮教幾乎全軍覆沒,獨眼龍死了,群龍無首,成不了氣候。短期內,柳溪村不會再有事了。”
    我們也跟著站起來,看著遠處漸漸熄滅的火光,還有那片狼藉的村莊,心裏五味雜陳。這場由我們一手策劃的“戲”,最終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落幕,實在算不上愉快,甚至帶著點沉甸甸的壓抑。
    “走吧。”嵐玨的聲音帶著一絲清冷,像山澗的泉水,“再不走,等調查小組的巡邏隊來了,看到我們在這裏,難免要盤問,徒增麻煩。”
    我們順著土坡往下走,沒人再說話。風依舊吹著蘆葦蕩,發出“沙沙”的聲,卻不再像剛才那樣輕鬆,反而帶著點蕭瑟。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卻驅不散心裏那點沉甸甸的感覺,像壓著塊石頭。
    “這就是……漁翁得利的代價嗎?”蘇皖輕聲問,聲音裏帶著迷茫,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能看到剛才飛濺的血光。
    林禦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複雜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在這個世道,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更多的人,有時候就得看著別人演戲,哪怕這戲很殘忍,很血腥。但我們要記住,我們不是為了看戲而看戲,不是為了得利而挑事,是為了阻止更大的災難,才不得不做這個‘漁翁’。”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我們心裏,漾開圈圈漣漪。是啊,如果我們不出手,墨玉遲早會落入其中一方手裏——落入黑袍人手中,會成為阿波菲斯汙染靈脈的工具;落入白蓮教手中,他們也隻會用它來鞏固勢力,繼續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害人。這場戲雖然慘烈,卻阻止了更大的災難,保護了更多可能被牽連的村莊。
    走到蘆葦蕩邊緣時,我回頭望了一眼柳溪村。戲台已經塌了一半,斷梁歪歪扭扭地搭著,火光還在隱隱燃燒,像一個巨大的、流血的傷疤。或許很多年後,這裏會被新的房屋覆蓋,這場亂戰會被人遺忘,但我們十三人會記得,在這裏,我們曾為了守護,做了一次冷漠的看客,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一場由我們親手點燃的戰火,直至熄滅。
    “回家。”林禦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堅定的力量,像穿透雲層的陽光。
    我們轉身,朝著四合院的方向走去。十三人的身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彼此的肩膀偶爾碰到一起,傳遞著無聲的力量。這場戲落幕了,但屬於我們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