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夢的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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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醒來的時候,感覺有些不對勁。
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氣味,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氣,眼前是潔白而陌生的天花板。
他皺了皺眉,勉強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病房當中,身上穿著病號服。
怎麽回事?
他不記得自己得了需要住院的重病啊?
檢查了一遍身子,也沒見有重傷。
床頭櫃上放有一些慰問品,一看就很有隊友們的風格。其中甚至還有一株盆栽……應該是赤也帶來的吧。
想象了一下他被其他人痛批不該帶盆栽來探望病人的場景,幸村精市不由笑了笑。
不過,慰問品的數量似乎不太對。
幸村精市數了一下,隻有七份慰問品,看不見獨屬於那個人的東西。
心中的違和感愈發明顯,他緊繃著表情,打開了手機的好友列表,嚐試尋找那個人的名字。
……沒有。
他緊盯著屏幕仔仔細細地來回翻找了三次,也在通訊錄和郵箱找過了,卻完全找不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難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夢嗎?
那般真實的三年,都是一場夢?
幸村精市不信邪地打開手機相冊,可仍是看不見記憶中的那道身影,仿佛“阪田清誌”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一般。
良久,他放下手機,從慰問品當中抽出台曆,看見了上麵圈起的日期和旁邊寫著的詞語。
“住院日”“關東決賽”“手術日”——很明顯跟他的記憶對不上。
這裏的時間要晚得多,並且事情發展完全不一樣。
如果這個住院和手術指的都是自己那場罕見病,那麽早在國二時他就已經康複了,談何住院和手術?
幸村精市驀然想起了阪田清誌提到過的那個夢魘。
自己似乎正在他的噩夢當中。
如若真是如此,眼前的情況也就說得通了。
當時清誌並沒有跟他們敘述夢中的細節,他們也隻能通過想象來推測他的心情,沒成想如今自己竟進來親身經曆了……
其他人也來了嗎?
為什麽事到如今自己才會夢見這些呢?
難道清誌又開始做噩夢了嗎?
幸村精市越想越不安,不知不覺就皺緊了眉頭。
這時,一位護士輕輕敲了敲虛掩著的門,待幸村精市看過去,她關心道:“心情不好的話,要不要上天台吹吹風呢?”
幸村精市頓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的關心,那我上去待一下。”
披上外套,幸村精市來到天台,坐在長椅上眺望著澄澈的天空。
他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真讓他住院的話,即便沒什麽大病,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吧。
此時正值七月,天氣還有些熱,頂樓時而吹過舒適的風,帶走炎熱的溫度和刺鼻的消毒水味,確實會放鬆一些。
不多時,天台的門打開,是隊友們來了。
“幸村,身體如何?”
真田弦一郎打頭陣,與其他六人一同走了過來。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隻有自己是來自夢境之外的。
幸村精市麵上不顯,笑道:“還可以,沒什麽大礙。”
大家聊起了近況,盡量不提及他的病情,一如往常般打打鬧鬧,不讓氣氛太過沉重。
幸村精市微笑著傾聽,心裏卻隱隱感到了類似失落的情緒。
因為隻有自己是清醒的嗎?
因為夢裏的世界不存在名為“阪田清誌”的人嗎?
因為他不自覺代入了夢中身患重病的自己嗎?
……亦或是,上述原因都有?
不知為何,幸村精市覺得這個夢會相當漫長。
“不必擔心,幸村,我們一定會將冠軍的獎牌帶回來的。”
真田弦一郎的一句話讓幸村精市回神,他保持微笑點了點頭。
“嗯,辛苦你了,真田。”
隊友們離開後,幸村精市又回到了病房。
他才在床邊坐下,就陡然有一絲異樣感閃過。
日曆不知何時被劃去了一天。被劃掉的是他剛來到夢裏時的日期,也就是“昨天”。
物理意義上的一眨眼的功夫,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這天,有其他病房的小孩子過來找他玩。等他們離開之後,再一眨眼,又一天被劃掉了。
接下來的日子,幸村精市都是這樣度過的。
隊友們時不時就會過來探望他,他很感激他們,但每次他們來到,自己心裏的失落就會愈發嚴重,仿佛隨時都會爆發一般。
分明時間過去得很快,他也深知這不過就是一場夢,可偶爾襲來的病痛卻如此真實,比他真正經曆過的還要煎熬,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也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逐漸恍惚了,對時間的感知也開始混亂。
在這裏的他無法站在球場上,無法觸碰到最愛的網球,跟大家約定好的三連霸更是無從談起。
這是他曾恐懼過的未來,而今以夢境的形式上演了。
不對……這裏,真的隻是夢境嗎?
他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裏了。他想回去,回到現實當中,回到大家的身邊,回到深愛的網球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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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探望自己的大家都是真心的,但他總覺得與他們之間隔了層薄膜。也許是因為他覺得這裏是夢,他們也不是他真正的同伴,隻是夢境製造的假象吧。
睡一覺的話,是不是醒來就能回去了?
這麽想著,幸村精市蓋上被子,嚐試閉眼睡去。
他聽見了護士們的竊竊私語。
她們說,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打網球了。
……沒錯,如果自己真的輸給了病魔,手術也失敗了,大概率就是這樣了。
幸村精市心裏明白,也一直在告訴自己這是夢,可那句話仍舊在腦海中不斷回響,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他的心髒,讓他窒息。
嘴裏泛著苦澀,即便捂著鼻子也還是能聞見那可惡的氣味,胸腔苦悶不已,恨不能立刻昏睡過去,至少不會感到痛苦。
還要多久,才能從夢中醒過來?
這一切,真的隻是夢嗎?
幸村精市在床上躺了許久,時間似乎過去了幾個世紀之久,可他卻怎麽也睡不過去,唯有滿心的憤怒與委屈在不斷膨脹。
終於,他坐起身,看向櫃子上的台曆。
離關東決賽兼手術日還有三天。
隊友們來探望他了。
“……出去。”
他現在不想看見他們。
“幸村——”
“在我說出更過分的話之前,出去吧。”
真田弦一郎想再說點什麽,柳蓮二按住他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
“……知道了,那我們先離開了。”
幸村精市低垂著頭,從頭到尾都不曾看向他們。
他聽見了門關上的聲音,與此同時,身體和心髒的疼痛都一並湧了上來。
待流幹了一身的冷汗,他才終於能喘息片刻。
他想念每晚伴著自己入睡的柑橘味了。
他想回去。
這一切是他本不該經曆的。
他沒道理遭受這種待遇。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要叫他在病床上一味地受苦與等待?
他應該跟同伴們一起,在球場上爭奪屬於他們的勝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病床上虛度時光。
這夢何時才會結束?
如果老天不願意讓它結束,那他就自己去尋找出口。
幸村精市下了床,看見日曆又劃掉了一天。明天就是決賽日。
清誌說,他們輸掉了關東決賽,隊友們也沒能趕上自己的手術,就因為所謂的“命運”。
他不信命運。
幸村精市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了天台,不知是因為走得太快還是太過心急而氣喘籲籲。
這裏的消毒水味沒那麽濃,風也能讓他冷靜一些。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在撥號的界麵輸入了那串熟悉的號碼。
“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掛斷,重撥。
“您撥打的號碼……”
再來。
“您撥打的……”
他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您撥……”
幸村精市不斷重複著撥號和掛斷的動作,未能接通的次數逐漸增加,他按下撥號鍵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
二十次,三十次,五十次……
他打不通。
撥號的動作慢了下來,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這不是正確答案嗎?
難道一定要等到明天,被推進手術室,這一切才會結束嗎?
他停了下來。
已經數不清重撥了多少次了。
隻能接受了嗎?
幸村精市失神地抬起頭,看見天空全然不懂自己的心情,兀自澄澈著。
他扯了扯嘴角,連個難看的微笑都扯不出來。
再試一次吧。
抱著這種想法,他再一次按下撥號鍵。
“嘟嚕嚕嚕嚕……”
沒有提示空號。
幸村精市愣住了。
在他不禁生出了一絲期待的同時,驀然間響起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
再睜眼時,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眼角濕濕的。抬手摸去,是尚未幹涸的眼淚。
他坐了起來,還有些恍惚,分不清這裏是現實還是夢境。
無意間瞥見床頭櫃,他看見了屬於那個人的痕跡。
蝴蝶繩結,梅花鹿木雕,全國三連霸的合照……
他掀開枕頭,底下壓著一張安睡符。在拿開枕頭的同時,溫柔的柑橘香逐漸彌漫開來,驅散了隱約的消毒水氣味,一點點化開心上的苦痛。
他回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幸村精市卸下了肩膀的力氣,終於放鬆了神經。
他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輕易就找到了夢中怎麽也撥不通的號碼。
鬼使神差一般,他按下了撥號鍵。
在他反應過來現在天還沒亮,想掛斷時,那頭已經接了這通電話。
“喂?”
幸村精市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好。
“做噩夢了嗎?”
“……嗯。”
“稍微等我一下,別掛斷。”
“好。”
他聽見他從被窩中爬起來的聲音,隨後是拉開抽屜和翻開書頁的聲音。
“躺好。”
幸村精市聽話地躺了回去,接著便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阪田清誌念故事的聲音。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氣息,耳邊有人輕柔地講述著奇怪卻又溫馨的故事,身邊是信任的人們所贈之物。
周圍皆是令自己安心的事物,幸村精市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夢見了大家一起給自己過生日的場景。
所有人都在,他也沒有生病住院。
那的確是個可怕又漫長的夢,卻也隻是夢。
“幸村部長,快來吹蠟燭許願吧!”
“來了。”
他揚起微笑,向同伴們走去。
閉眼許下願望,他吹滅了蠟燭。
“生日快樂!!”
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他希望如此,也一定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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