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十二 雙刃劍

字數:5272   加入書籤

A+A-


    “感覺阪田同學和哥哥之間的關係不像其他雙胞胎。”
    某天阪田愛音和冤家情侶聊天的時候,良本綾突然說出了這麽一句。
    “哪方麵不像?”
    良本綾糾結著,“怎麽說好呢……雙胞胎出生也就差了幾秒左右吧,拿雙胞胎姐妹來舉例,兩個人同齡,很多時候是不會有很明顯的姐姐啊妹妹的感覺的,相處起來也是同齡人的相處模式。”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隻是雙胞胎姐妹和兄弟的情況,兄妹和姐弟怎麽樣就不清楚了。”
    “你們兩人之間的兄妹關係挺明顯的。”尾山晉之助接著說道,“或者應該說阪田哥哥身上的哥哥感太強了,所以才格外明顯。”
    “哥哥感這個形容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倒是挺貼切的。”良本綾摸著下巴,“感覺在阪田哥哥麵前大家都是需要照顧的對象,大家也會不自覺去依賴他——這就是哥哥感嗎?”
    阪田愛音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沒把反駁的話說出來。
    她想說,不,那不是哥哥感,是媽媽感。
    但他們倆說的有道理,她確實一直以來都把自己放在妹妹的位置,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是因為從小清誌就早熟得過分,經常照顧她吧。
    “清誌其實挺幼稚的,也不是什麽時候都像個成熟的哥哥。”
    “比如說?”
    良本綾聞到了有趣事情的味道,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阪田愛音掰著手指數著,“會裝可憐對我撒嬌,要我給他念故事;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時會理直氣壯地耍賴,說自己還是小孩子;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和隊友吵個不停,內容還特別像小學生吵架……”
    良本綾聽得津津有味,尾山晉之助卻暗覺不妙。
    “等等,等等!你就這樣揭他短沒關係嗎?”
    “反正是眾所周知的事了,他隊友都知道的,甚至對手校的也知道。”
    尾山晉之助滿腦子問號,知道阪田哥哥神奇,不知道他居然這麽神奇。
    良本綾在桌下踢了一腳尾山晉之助,“阪田同學願意告訴我們,說明相信我們,聽著就是了!”
    尾山晉之助倒吸一口涼氣,痛得差點暈厥過去。
    “話說回來,看來哥哥也很依賴你呀。”良本綾笑盈盈地轉回來麵對阪田愛音,“真是個有愛的家庭!”
    “……嗯,是啊。”阪田愛音微微揚起嘴角。
    有愛的家庭。
    他們家總是充滿了愛。
    她並不擔心哪天會失去家人的愛,因為他們都知道該如何維係這段關係,也絲毫不覺得厭倦。沒必要去想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明明,沒必要去想象的。
    人偶爾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夢到家人出事,夢到自己被深愛的人厭棄,等等。
    阪田愛音小的時候也做過類似的夢,夢到阪田清誌成了別人家的哥哥,不要自己了。十歲過後她不再做這種夢,也不再害怕家人會拋棄自己離去。
    但阪田清誌前段時間做了噩夢。
    他一直在害怕著什麽,所以總是很拚命。
    阪田愛音不知道他害怕的是什麽,隻能陪在他身旁,防止他因太過勉強自己而崩潰。
    那天是周末,阪田清誌十分罕見地起晚了。
    阪田愛音在他平時晨練的時間起床洗漱,得知他還沒起床,猜想可能是有什麽事,就先給幸村精市發了消息,敲了敲門。
    敲了有一會兒都沒聽見回應,阪田愛音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她又等了片刻,仍舊沒有回應,就直接扭開了房門。
    她才扭動把手,房門就先一步打開,迎麵對上的是阪田清誌驚懼的,流淌著淚水的麵龐。
    她瞪圓了眼睛,正要開口,就被他擁進了懷裏。
    他在抖。
    肩頭有濕潤的感覺。是清誌的眼淚。
    阪田愛音回抱住阪田清誌,輕輕拍著他的背。
    “我在夢裏困了很久很久,久到數不清過去了幾天……”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略微顫抖著,緩緩訴說著夢中的經曆。
    “所有人都討厭我,但我卻不知道原因。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改觀,也找不到出口……”
    從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噩夢,他每次都會告訴自己這是夢,不必當真,然後成功叫醒自己,從噩夢中脫離出來。
    可這次卻沒能成功。夢中的時間過去了好幾日,他仍舊無法叫醒自己,也改變不了夢中的現狀,隻能孤身一人。
    他說服自己將夢中的人當做與現實中完全不同的人,將他們看做陌生人,獨自在夢中過著枯燥無味的生活,同時尋找著脫離的方法。
    至少這樣做不會那麽受傷。剛開始確實有效,可時間一長,他的精神就開始錯亂了。
    夢與現實逐漸重疊起來,他被家人和同伴冷漠又厭煩的眼神刺痛了心髒,於是變得愈發陰沉,在找不到出口的噩夢中徘徊。
    他嚐試去改變,沒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隻會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他。而他越陰沉,大家就越討厭他,覺得他果然死性不改。
    這是個死循環。
    他很累。
    說不定等自己徹底死心了,夢就結束了。
    很不甘心。憑什麽他要遭受這種折磨?
    距離關鍵的那一天越來越近了,他沒時間在這裏磨蹭,要趕緊回到現實訓練才行。
    他在排名賽上與赤也對戰,球將他打得遍體鱗傷,但他還是打敗了赤也。
    他厭倦了這一切,不想去思考太多,也沒心思去想給赤也改掉暴力打法的事,打完比賽就轉身離開了球場。
    剛邁出幾步,身上的傷疼得厲害,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限,他再也撐不住了。
    整個世界顛倒了過來,視野逐漸模糊,而他想,終於結束了。
    他醒了過來。眼睛失焦了一陣,片刻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躺在床上,夢已經結束了。
    他聽見了敲門聲。眼角的淚水還未擦幹,但他顧不了那麽多了。
    在阪田愛音扭動把手之前,阪田清誌先一步扭開了房門,見到了現實中的她。
    阪田清誌斷斷續續地講述完,阪田愛音輕柔地揉了揉他的頭,“都是夢,都結束了,不會真的發生那種事的。”
    “嗯。”
    “大家都愛著你,我們都愛著你。”
    “……嗯。”
    他在感情方麵總是特別敏感,敏感到很容易就會惶惶不安。
    那些珍貴的感情是一次次將他拉出困境的強大力量,同時也一次次將他踢進了噩夢的深淵,是一把雙刃劍。
    因為珍視,所以格外害怕失去。
    阪田愛音擔心他,但擔心的不是他會就此一蹶不振。他們都在他身邊,隻要身體沒有大礙,他總會重新站起來的。
    她擔心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會頻繁受傷。進入國中之後,他似乎時常會受傷,也變得愈發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
    阪田媽媽奇怪兄妹兩人怎麽還沒出來吃早餐,才來到房門口,就看見了這一幕。
    她走上前摸了摸阪田清誌的腦袋,柔聲道:“我們清誌做噩夢了?沒關係,夢都是反著來的,我們來想點開心的事情吧。”
    阪田清誌鬆開阪田愛音,輕輕抱了抱媽媽。他的聲音還有些悶,不過已經聽不出哭腔了。
    “好。”
    阪田媽媽拿手帕給他擦了擦眼淚,“去洗洗臉,拿熱毛巾敷一下眼睛,來吃早餐吧。”
    阪田清誌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媽媽和妹妹,這才轉身回房換衣服。
    那天阪田清誌還是去參加訓練了,比以往要遲了一些。他想見他們。
    他的眼睛已經基本消腫,不細看就看不出來早上哭過。
    “你來了,狀態怎麽樣?”
    “還可以。”
    他來到幸村精市麵前,加入隊列當中集合。
    同伴們以一如往常的態度對待他,看不出來他們是否從愛音那裏得知了事情緣由。無論他們知不知道都沒關係。就讓那個夢就此過去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讓命運成真。他自己的噩夢,隻停留在他個人的層麵就好。
    正選集合完畢,幸村精市正了正色。
    “好,準備進入下一項訓練。”
    “明白!”
    在連勝完成之前,任何苦難都阻擋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