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嶽人跳得一次比一次高，從碰不著逐漸變得隻差那麽一兩厘米，看來很快就能打回玉川良雄的高吊球了。
    玉川良雄也看出來了，加上眼下比賽陷入僵局，不免有些心急。
    不知何時開始，向日嶽人的跳躍高度不再變化，停在了距離玉川式高吊球約莫兩厘米的地方，但玉川良雄並未因此放心，反倒有一種走鋼絲的緊張感。
        轉眼間，忍足侑士拿下了自己的發球局。若冰帝再贏一局，今天第一場比賽就是冰帝的囊中之物。
    “阪田前輩……”
    走去發球位置之前，玉川良雄向阪田清誌開口道，眼中盡是不安和焦急。阪田清誌轉身看著他，古井無波的眼神讓玉川良雄稍微冷靜了一些。
    “想贏嗎？”
    玉川良雄點點頭。
    想贏。他不想給立海大抹黑。
    以他的實力很難做到……可他還是產生了想贏的念頭。
    以往和大家一起對練還沒什麽感覺，但真正站在賽場上，處在那麽多人的注目之下，他的心中湧上來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
    想好好表現，想獲得喝彩，想贏下比賽，想為自己、為大家、為立海大爭光……！
    “哪怕最後沒能贏也沒關係，至少盡力了，享受了過程——從現在開始，舍棄這種想法。”
    “……唔？”
    “不要設想可能失敗的結果。要如何麵對失敗，那是失敗之後要考慮的事情。在那之前，你隻需要盯著獲勝這個目標奮力前進就夠了。”
    靦腆膽小的孩子總會害怕失敗，因為害怕失敗，害怕受傷，所以在付諸行動之前就會設想各種不好的結果，不願意相信最後會是好的結果。這樣一來，真正失敗的時候，就不會太過痛苦。
    阪田清誌自己也會事先設想各種結果，做幾手準備以應對那些不好的可能性。拋開連勝執念不說，他其實並不怎麽害怕失敗。他隻害怕躊躇不決導致的後悔。
    “換言之，別想那麽長遠，先專注眼前，思考如何破局，破不了的話能不能另辟蹊徑——明白嗎？”
    向日嶽人隻差一點就能碰到玉川良雄的高吊球，但凡他想到可以借搭檔忍足侑士的力跳得更高，製空權就屬於冰帝了。世界杯決賽上西班牙隊的雙打一就是如此。
    “及時轉換思路，不要鑽牛角尖。”
    這是阪田清誌常叮囑身邊人的建議。
    玉川良雄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走到發球的位置。
    阪田前輩使出全力的話，肯定很輕鬆就能贏下比賽，但前輩卻沒有這麽做。前輩想鍛煉他。
    能做的他都做了，可想要獲勝還遠遠不夠，得想個新法子才行。
    製霸高空快行不通了，那地麵呢？
    他的變軌球威力遠不及阪田前輩的，基礎招式的運用也不如場上三位前輩，對麵輕易就能回擊過來。
    似乎無計可施了。
    ……無計可施？
    “阪田前輩！我可以用那招嗎？”
    玉川良雄想到了什麽，對著阪田清誌喊道。阪田清誌聞言停頓了一下，片刻後點了點頭。
    “用吧。”
    “他們還有招嗎？”向日嶽人皺了皺眉，“不過，為什麽不是阪田，而是玉川？”
    不等向日嶽人想出答案，玉川良雄發球過來了。向日嶽人收起思緒，往旁邊側空翻打回了這一球。
    “好像就是普通發球啊？”
    “別分心！阪田動了！”
    忍足侑士料想對麵兩人是要換個方式打配合，關鍵八成還是阪田清誌，趕忙出聲提醒向日嶽人。
    阪田清誌打回一發快速繞到向日嶽人身後的不和諧音，向日嶽人一個後空翻打回了。球飛向後場，玉川良雄高喊著“接招吧”，打到了向日嶽人的右側。
    “哼，破綻百出！”
    向日嶽人笑了一聲，正要揮拍拿下這一分，卻突然頓了一拍。
    “015！”
    忍足侑士有些困惑，“喂，嶽人，你怎麽了？剛剛那一球不是能打回去嗎？”
    “好像不太對……可能是累了吧，下一球我一定要拿分！”
    向日嶽人覺得奇怪，卻並未放在心上，搖搖頭準備接下一球。
    “慢著，你剛剛是不是感覺手臂像是有電流過一樣？”
    “啊？沒有啊，就是身體有點不聽使喚而已，估計是跳太多次，沒緩過來。”
    “是嗎？那就好。我先撐一會，你休息休息。比賽很快就會結束了。”
    向日嶽人想了想，答應了他的提議。
    “那行，暫時交給你了。”
    向日嶽人回了第二球之後，忍足侑士迅速上網接替了他的位置，用上旋球打回了阪田清誌的直球。
    玉川良雄勉強回擊，忍足侑士才碰到球就頓覺不對，和剛才的向日嶽人一樣僵住了身子。
    球落在忍足侑士身後，因為太過突然，向日嶽人也沒能反應過來，旋即響起的就是“030”的報分聲。
    為什麽？明明阪田沒打幻甘霖啊？
    難道世界杯之後他又改良招式了……？
    還是說，是玉川幹的？
    立海大兩人就這樣扳回一局，再次追平比分，來到了55。
    “侑士，這怎麽回事啊？”
    “不清楚，我連這是阪田還是玉川搞的鬼都看不出來。”
    “玉川打的就是普通的球吧，我覺得八成是阪田。你們不是常說他深藏不露，根本無法預測嗎？”
    “是這樣沒錯……可玉川剛才那句話實在叫人沒法不去在意。”
    冰帝兩人愁眉苦臉，另一邊玉川良雄卻因為計劃成功而喜開顏笑。
    “我們成功了，阪田前輩！”
    阪田清誌應了一聲，“是個不錯的計劃，但頂多隻能再用一局。”
    玉川良雄根本沒有秘密絕招。他在無中生有，用假象欺騙冰帝的兩人，讓他們分不清狀況，不敢輕舉妄動，以此得分。
    阪田清誌在這場比賽裏給自己的力量加了限製，封印了絕大多數招式。
    他在剛才那局中使用的則是幻甘霖的其中一個前身，效果微乎其微，幾乎無法將其和幻甘霖本身聯想起來，隻會認為是身體太累而突然不聽使喚了。
    無中生有有兩個方向，一個是讓對方將假象信以為真，任對方胡思亂想；另一個則是讓對方認為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是假的，因此放鬆警惕，己方則趁此機會展現出真實水平一舉獲勝。
    他們現在走的方向是前者。
    “因為用多了容易失效對吧，我明白的。”玉川良雄點點頭，“那我們下一局就恢複原先的打法吧，最後一局再用。”
    “好。”
    與冰帝兩人擔心的不一樣，阪田清誌又收起了鋒芒，雙方開始了漫長的拉鋸。向日嶽人逐漸恢複過來，也加入了進來。
    玉川良雄勉勉強強跟上了節奏，但愈發力不從心。阪田清誌倒是還有足夠的體力堅持下去，可到底還是難同時對付兩個人。
    忍足侑士不斷丟出他那一千種招式，向日嶽人在旁助陣，冰帝接連得分。
        緊接著，立海大故技重施，在拉鋸中再次實施無中生有的計劃追平了比分，由此進入搶七局。
    玉川良雄撐著雙膝大口喘氣，汗珠一顆一顆落在地上，暈開一圈圈仿若小花的痕跡，讓人忍不住去懷疑他是否下一秒就會倒下來。
    阪田清誌輕拍著他的背，側頭望向冰帝那邊，向日嶽人的情況也不樂觀，不僅疲憊，膝蓋也有些不堪重負了，忍足侑士正給他噴藥。
    仍有餘力的是參加了世界杯集訓的兩人。
    搶七局當中玉川良雄回到了自己的打法，打出獨特的高吊球征服高空，而向日嶽人終於還是借著忍足侑士的力跳得比之前都高，狠狠打回了他的高吊球。
    玉川良雄和向日嶽人的體力都已到底，兩人的搭檔開始了激烈的對打。
    “怎麽不用你那些難纏的招式了？是看不起我們嗎？”忍足侑士最後仍是問了出來。
    “無可奉告。”
    演戲輸賽逼後輩成長這事，他們從前也幹過。若他集中注意力，解除限製不再收著打，毫無疑問能直接拿下這場比賽，但這樣就達不成他想要的結果了。
    第一次是成功更好，還是失敗更好？
    不好說。
    但赤也為了成為no.1而第一次挑戰他的時候是一敗塗地的，之後也未能成功贏過他和三巨頭。
    玉川今後會站在赤也身旁，與赤也一同引領網球部。
    既然如此，給他們相似的經曆或許會更好，這樣他們能更好地理解彼此，玉川對傳承常勝之名責任的認知也能更深刻。
    第一次就成功是極大的鼓舞，而第一次就失敗則會引發深思，成為刻骨銘心的記憶。
    他讓玉川現在隻想著如何獲勝，沒告訴他自己今天真正的目的。即便忍足現在問起，他也絲毫沒有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的意思。
    玉川不是傻子，大抵已經隱約察覺到了。
    知道和明確說出來是不同的。
    忍足侑士荒唐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打出了最後一球。
        為了鍛煉自家後輩，不惜讓他們感到被輕視的屈辱嗎？
    “高興點吧，這估計是你們今天唯一一次勝利了。”
    “你這人真是……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嗎？”
    向日嶽人癱坐在地上，忍足侑士無奈地扶了扶眼鏡框，兩人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想和我認真交手？也不是不行，今天晚上怎麽樣？”
    “不，恕我拒絕。”忍足侑士果斷拒絕了。
    向日嶽人猶豫片刻，也跟著拒絕了。
    屈辱歸屈辱，被折磨還是太難受了。
    玉川良雄在比賽結束的瞬間就再支撐不住，躺在了地上。
    阪田清誌來到他麵前，蹲下來俯視著他。
    “怨我嗎？”
    玉川良雄緩緩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
    “我怎麽會怨前輩……我知道的，前輩是想鍛煉我，讓我記住今天，記住失敗的滋味吧？我知道的……”
    一切結束之後，所有的疲憊都湧了上來，同時心頭的酸澀也紅了他的眼眶。他仰望著悠閑飄在藍天的幾朵白雲，頻繁地眨眼抿嘴，想憋住眼淚。
    這時，一條毛巾頗為隨便地蓋在他的眼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旋即，他聽見切原赤也的聲音自頭頂傳來：“我說過了吧，即便拚盡全力掙紮到最後一刻，全身心享受掙紮著比賽的過程，輸了也不會好受。”
    他一直在失敗，同時也一直在成功，無比清楚二者的感受。
    “雙打是兩個人的事，無論是輸是贏，都是兩個人的輸贏。”阪田清誌接著說道，“今天我們倆都輸了比賽，你因為實力不濟而輸，我因為心不在焉而輸——輸了，就要吸取教訓，咬著牙從屈辱的泥濘中爬起來，繼續向前走。”
    “全力以赴，思考破局之法，不到最後不放棄……你今天做的很好，繼續保持，往高處走吧。”
    切原赤也緊接著阪田清誌的話開口道：“這可是團體賽，我們會贏回來的，你也別太自責，明白嗎！”
    玉川良雄哽咽著，應了一聲：“好的！”
    三人回到選手席，其他人也給予了玉川良雄安慰和鼓勵。阪田清誌在旁邊看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赤也第一次來網球部那天也哭了來著。”
    切原赤也大驚失色，“阪田前輩！！”
    “連續輸給清誌六局，後來還被三巨頭輪流按著打三局，算起來一共打了有十五局，不哭才怪吧。”丸井文太笑嘻嘻地戳了戳切原赤也的臉，“這麽一看的話，江戶川，你和赤也還挺像的嘛。”
    切原赤也很不服，“才不像啦！而且我沒有哭！！”
    “正如前輩所說！以及我是玉川！”
    玉川良雄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和張牙舞爪的切原赤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