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在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李永潮身旁，相顧無言。
    蒂姆伸手關掉了心電監測儀，車庫中安靜地沒有一點聲音。
    仿佛剛剛還有一場宏大的交響樂正在進行，卻戛然而止，迎來落幕。
    “十點五十三分。”
    蒂姆的聲音有些許顫抖，他輕聲說道。
    “搶救無效，死亡。”
    “去你媽的。”
    邵明將手中捏著的軟瓶扔到一邊，轉身走向車庫外。
    他的內心此刻萬分煎熬，李永潮受傷的時候他在場，需要搶救的時候他也在場，但無論他做了什麽，都無濟於事。
    遭遇怪物時，沒有人在袖手旁觀，搶救時，幾人都拚盡全力。
    但這什麽也改變不了。
    這比當初李龍的離去還要令他感到自責，那個時候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飽受病毒的煎熬。
    給他一個痛快反倒是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
    但這一次，他每次都在場，他都做了努力，但都無濟於事——更關鍵的，可以說是自己的決定導致了這一係列後果的產生。
    他推門而出，車庫外已經聚集起了不少人。
    站在人群前麵的是自己的夥伴們，他們看到邵明的臉色，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喔，天呐。”山田涼轉過頭去，抱住身旁的馮予笙。
    後者看向邵明，眼神中盡是擔憂。
    蘭伯特用他那隻好手捂住臉，又狠狠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他並沒有理會幾人，徑直走向葡萄田間。
    人群讓開道路，一些人脫下了自己的帽子。
    馮予笙拉住他，問道：“你去哪裏？”
    “我……去休息一會兒。”
    他說著，自顧自地繼續向前走去。
    馮予笙正欲追上，卻被阿斯吉叫住了。
    “我去吧。”
    他跟著邵明一路走到農場邊，看著後者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的決定害死了他，我的能力也不足以挽救他。”
    邵明沒有回頭，隻是看著農場外被砍倒的樹林。
    “我有這個實力來領導這個團隊嗎？我們真的可以回家嗎？回家的代價究竟會有多大？”
    他說著，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絲哭腔。
    “你們可以的。”阿斯吉說道。
    “農場需要人手，他們需要你，否則這一次我們全都得完蛋。”邵明捂住自己的臉，眼淚不自主地流了出來，“我害死了他，差點害死所有人，我曾經也差點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阿斯吉坐在了邵明旁邊，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我跟你們一路走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說放棄。”
    “這是我認為你們能走回去的理由之一，即使麵對屍潮，即使前路凶險萬分，你們都沒有退縮，同伴的離去在這樣的世界裏是不得不承擔的後果。”
    阿斯吉拉來自己胸前的小包，摸出一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照片遞給邵明。
    那上麵是十幾個笑容滿麵的士兵，他們看起來友愛而團結，聚在一個基地中對著鏡頭拍下了這張照片。
    “這是我的朋友們，我的戰友們，同時也是我領導的小隊——但他們在我麵前支離破碎，上麵要求我們死守前線，撤離居民……”
    “我也是這麽要求他們的，但他們都死了，死在了我的命令下，他們都是好小子，都還年輕，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換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
    “但是這都無濟於事，他們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崗位上，戰鬥到了最後一秒，對他們來說，至少是死得其所了。”
    “那麽李，他在遇到我們之前隻有一個結局，也就是餓死在地下室裏——但現在，至少他倒在了回家的道路上，至少他做出了嚐試。”
    “聽著，你沒有錯，你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在有人踏入以前去探索每一座房屋，風險和收益是並存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死亡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從你決定踏上這條道路開始就是如此。”
    “你這輩子有很多時間可以再來懊惱這件事，但不是現在，現在，你需要給自己，給我們，給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阿斯吉站起身，接著說道：“這取決於你，留在農場中可以安度餘生，這裏有食物，有文明，有安全的庇護所——他們也會很歡迎我們留下來的。”
    說著，他指了指農場的大門。
    “但一旦我們踏出這裏，這一切都將不複存在。這樣好的人們可能再也不會出現，每天都要去和喪屍東躲西藏，為了生存而發愁，在踏進房屋之前就做好被啃下來一塊肉的準備。”
    “值得與否，取決於你——但如果你決定了要繼續征途，那麽我想這件事也會是一個很好的教訓。”
    說罷，阿斯吉站起身，向著主樓走去。
    當太陽來到眾人頭頂時，邵明才回到主樓中。
    李永潮的屍體已經被包裹起來，人們正在商量如何處理他的屍體。
    蒂姆見邵明走來，對他說道：“你看看，他有什麽東西可以留下來的吧。如果你回去了，有幸能夠找到他的家人們，應當給他們一個交代。”
    “我知道了。”邵明點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馮予笙幾人。
    阿斯吉站在另一邊，正在和勞格約納斯商量著什麽。
    “他衣服上的東西。”蒂姆轉過身來，將李永潮的衣服遞給他，“他在自己衣服上寫的東西……或許你可以把那個帶回去。”
    “我會看看的。”邵明點點頭，從蒂姆手中接過那件衣服。
    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格子衫，那晚李永潮敲響車間大門時穿的就是這件。
    也難怪他總是穿著這件衣服外出活動，原來這上麵有他個人情況的記錄。
    這點小細節，邵明還一直都沒注意到。
    他把衣服翻過來，就在衣擺旁寫著一排小字。
    姓名，血型，家庭住址，父母名字和聯係方式等基本情況一應俱全。
    所有的文字都是中英德三語，或許早在他被困地下室中時，他就做好了自己回不了家的準備。
    邵明摸出一把小刀，將衣服上那塊記載著信息的布割了下來。
    幾人看著他的動作，都沒有開口。
    邵明攥著手中的布片，慢慢走向自己的戰術背心旁。
    他拉開背心上的小包，把這塊碎布工工整整地放了進去。
    就放在李龍的遺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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