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蘇行煙和小川已經收獲了一大背簍的竹筍。
    蘇行煙上手試了試重量，好家夥，雙手拎不動。
    一左一右地挪到高處，蘇行煙用一隻手支撐背簍，轉身到背簍下方站定，掛好兩根背帶，身子微躬，準備慢慢站起來，後背的重量猛地壓上來，差點把她壓趴下，急忙扶住一旁的竹子才穩住。
    小川連忙過來扶住背簍，免得往一邊倒，再從背簍裏揀出來幾個竹筍，鬆開蘇行煙說：“姐姐，你走兩步試試。”
    “沒有超重，這回感覺好多了。”蘇行煙試了試，滿意地說。
    “那就好。”小川嘿嘿一笑，把揀出來的竹筍順手放進自己的背簍裏，他的背簍比姐姐的小一號，也裝不了幾個。
    蘇行煙自然瞧見了他的動作，柔聲勸道：“小川，不要貪多，我們可以再來一趟的，現在背太重，以後可就長不高了。”
    “沒事，姐姐，我能行，你放心吧。”小川不在意地說，“倒是你，已經背上了就往家走吧，別一直站著了，免得一會兒沒力氣了。”
    蘇行煙見勸不動他，再說自己背著重物也不輕鬆，兩條肩帶承受的重量勒的她肩膀有點痛了，於是留下一句“你少背點，我把這些帶回去，再來接你。”就先走了。
    小川自然不可能讓姐姐來接，他年齡雖小，卻從心裏覺得自己是家裏唯一的男人，要承擔起責任，於是一鼓作氣把所有的竹筍都硬擠進自己的小背簍裏。
    一個八歲的孩子背著十來斤重的竹筍，在竹林裏繞來繞去，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暴露了小川的現狀，大意了，背簍裝的下，不意味著自己能背得動。
    小川被壓得彎了腰，像是背著一座山在緩慢前進。沒走幾步小川已經累的要翻白眼了，用力把一絲空氣擠進胸膛，再重重地呼出去，小川感覺自己要撐不住了。
    但他不能停下，也不想停下，這種生與死的極限拉扯感，讓他有些著迷，上一秒要沒氣了，下一秒，嘿，還活著。
    蘇行煙不知道小川被死亡的感覺誘惑，一路上不停地給自己加油鼓勁：還有三十米就到了！還有十米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終於，趕在腿軟前，回到院子。
    卸下背簍那一刻，蘇行煙感覺自己身子一輕，像是能飛走似的。
    沒敢多停留，稍微緩過來勁，蘇行煙拿起背簍再次出門，去接小川。
    一路上沒有遇見小川，蘇行煙覺得他應該是還在竹林等著自己，結果剛到竹林，就看見小川趴在地上，身上還壓著背簍，邊上還散落著幾個竹筍。
    蘇行煙大驚，丟下背簍就跑過去。蹲在小川身邊喊：“小川，小川，你醒醒，小川？”，伸手就去卸他背上的竹筍和背簍。
    小川聽到蘇行煙的聲音，動了動眼皮，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真的是姐姐來了，有些虛弱地說：“姐姐，你別擔心，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不要緊的。”
    蘇行煙見他還能正常說話，也認人，手腳麻利地把重物卸完，扶著小川坐起來，皺著眉問道：“有傷到哪裏嗎？你自己動一動，看哪裏痛不痛？”
    得益於落葉和雜草的防護，小川動了動胳膊腿，沒有明顯痛感，隻有抬手時肩膀痛的厲害，“哎呦，姐姐，這裏痛。”小川皺著臉對蘇行煙說。
    蘇行煙小心地扯開他的衣領，見稚嫩的肩膀上一道紅痕，心下稍安，說：“是背帶勒的，你背的太重了才會這樣。”
    “嗯”，小川有些難過地低下頭，明明說好自己要承擔責任的，怎麽一點竹筍都背不動，他不喜歡沒力的自己。
    “唉”，蘇行煙歎口氣，她能看出來小川要強的心思，隻是年歲擺在這裏，八歲孩子的身體能有多大力氣，想了想開口說：“小川，你覺得和二叔比，你的力氣大還是二叔的力氣大？”
    小川不明白姐姐問這個問題幹什麽，但還是老實回答：“當然是二叔力氣大。”
    蘇行煙追問：“為什麽你這麽認為呢？”
    小川更疑惑了，這能為什麽，這不是明擺的嘛，自己是個小孩子，怎麽跟大人比？於是回道：“因為二叔能背得動我，我卻背不動二叔，所以自然是二叔力氣比我大。”
    “那如果是十年後呢，十年後你十八歲，二叔四十五歲，你能背得動他嗎？”蘇行煙接著問。
    “那當然可以啦，十年後我長大了，肯定能背得動二叔。”小川確信地回道。
    蘇行煙笑了笑說：“既然你十年後能背得動二叔，這麽一背簍竹筍肯定不在話下。但現在不同，現在的你才八歲，怎麽可能背得動十八歲才能扛起的重量。”
    小川聽到這話愣了愣，雙眼低垂，思考著蘇行煙的話。
    蘇行煙見狀又開口道：“姐姐今天再教你一句話：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用這句話來描述你今天的狀況，最合適不過了。”說著指了指地上的竹筍，“原本可以兩人分擔的重量全部壓到你一人身上，這感覺不好受吧。”
    這兩句話淺顯易懂，小川聽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有些羞愧地說：“我明白了姐姐，人有多大能力就擔多少量，就像水缸有多大就能裝多少水一樣，不能全憑一時衝動。”說完站起身，對蘇行煙說：“姐姐，這些我背不動，你幫我分擔一些吧。”
    “好”，蘇行煙滿意地點頭應道，幸好小川腦瓜子聰明，這麽聰明的孩子可不能白瞎了，得好好掙錢，送他去讀書。想到這裏，蘇行煙開口問道：“小川，你想去讀書嗎？”
    小川撿竹筍的手一頓，接著用輕快的語氣說：“不想，我不愛讀書。”
    蘇行煙瞧見他的動作，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小川這是操心束修，現在家裏的情況的確是供不起一個讀書人，罷了，等掙了錢再說，實際行動總比提前畫餅來的好。
    兩人不再言語，開始在雜草叢仔細翻找，爭取不遺漏一個竹筍。
    “啊！！！”小川走近一處草叢時，剛扒拉兩下就見一隻手伸了出來，嚇得他大喊一聲，退後幾步，舉起地上的鋤頭對著手比比劃劃。
    蘇行煙正在往自己背簍裏揀竹筍，就聽到小川的驚呼，轉身就見他對著一叢草比劃，兩步走過去，正好瞧見那隻手像是沒了力氣一樣垂下去，掉入草叢，嚇得她把小川往身後一扯。
    蘇行煙驚疑不定地拿過小川手裏的鋤頭，把草叢向兩邊撥開壓倒，終於看清，是一個人倒在那裏，準確地說，是一個身穿破爛的男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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