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水鬼趙炳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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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這你就不懂了。”
老太婆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擦過木頭,搶在了江霞前麵,接上了秦淮仁的話,說道:“鬼這東西,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她慢悠悠地抬起手,露出了枯槁的手,有點費力地說道:“死而複生的人,命格最輕,陽氣最虛。他身體裏住著個水鬼,就像揣著塊吸鐵石,專招那些水裏的髒東西。尤其是大海,裏麵淹死的人成千上萬,怨氣重得很,他一靠近,那些孤魂野鬼就會被引過來,纏上他。”
老太婆頓了頓,又說道:“你們以為水鬼能護著他?錯了!那水鬼自己就是怨氣所化,他在他身體裏待著,隻會讓他的陽氣越來越弱,越來越招鬼。他一沾水就出事,不是因為水鬼害他,是因為他自己就成了個活靶子,那些水裏的東西聞著味兒就來了。”
蘇晨聽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識地點點頭,看樣子是全信了,恍然大悟一般地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們叫他水鬼,合著是說他身體裏住著個水鬼啊。”
秦淮仁在心裏撇了撇嘴。
這老太婆說的煞有介事,其實全是歪理,什麽命格輕重,什麽陽氣虛實,全是沒有科學依據的胡扯。趙炳森一沾水就倒黴,說不定是那次溺水留下的心理陰影導致的。
人在極度恐懼後,會對相關的事物產生應激反應,可能會出現心慌、手抖等症狀,嚴重的甚至會引發身體不適,這在心理學上叫創傷後應激障礙,跟什麽鬼神一點關係都沒有。
趙炳森可能就是小時候被水差點淹死,以後見了深水可能有應激反應罷了,至於,他在浙江的平安鎮挨揍,那純粹就是這個好色的家夥自找的。
可他看了看蘇晨,見她聽得一臉認真,顯然是把這些話全信了,到了嘴邊的反駁又咽了回去。跟這些迷信的人爭辯沒用,他們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你說科學道理,他們跟你講鬼神之說,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
“那後來呢?”
蘇晨又轉向江霞,再次問道:“趙炳森一直這樣嗎?他身體裏的水鬼就沒再鬧出什麽事?”
江霞歎了口氣,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說道:“後來他長大了,那些怪毛病時好時壞。有時候跟正常人一樣,跟人說笑;有時候又突然犯渾,對著女人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或者蹲在河邊發呆。村裏人都躲著他,說他是陰陽人,身體裏住著兩個魂。”
她端起搪瓷杯,一口氣喝幹了裏麵的水,杯底的茶葉渣隨著動作晃了晃。
屋裏靜了下來,隻有窗外的風聲嗚嗚地響,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
蘇晨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往秦淮仁身邊靠了靠。
秦淮仁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別害怕,心裏卻在琢磨:趙炳森的怪異行為,或許真的和十歲那年的溺水有關,但絕不是什麽水鬼附身。
等見到趙炳森本人,或許能從他那雙因為習慣騙人而閃爍不定的眼睛裏,發現問題。
秦淮仁跟趙炳森認識也有段時間了,從他說話時不自覺地眉毛上挑總喜歡擦汗這些細微的動作,就知道他是個職業騙子。
真的再見到了他,或許能從這個騙子的身上,找到破局的一些線索,解開這個盤桓在秦淮仁心中許久的謎團。
隻是讓秦淮仁覺得可笑的是,布局者又一次拿出來算命迷信這一套來忽悠自己,秦淮仁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說不準,這個叫趙炳森的跟方欣的父女是一類情況,都是幕後黑手布局中的一個環節,像提線木偶般被人操控著,上演著一出出迷惑旁人的戲碼。
而江霞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她眼神裏又泛起了恐懼,心裏忐忑不安。
仿佛那個夏日午後漂在水麵上的屍體,又一次順著記憶的河流,緩緩浮了上來。那具屍體腫脹發白的臉,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讓她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秦淮仁實在看不下去這場荒誕的鬧劇,他不裝了,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開口說道:“你們都搞錯了,世界上根本沒有鬼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江霞和那個瞎眼的老太太,說道:“趙炳森的情況無非兩種,第一種就是他真的對水有心理陰影,而不是你們說得一身兩魂;第二種更好解釋,那就是趙炳森這個騙子善於偽裝,把你們大家都騙了。”
江霞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反駁道:“不可能的!”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大聲說:“我跟趙炳森結婚後,找了好幾個算命的先生和神婆,都是這個情況,說他身子裏麵還多一個淹死的水鬼。他們不可能都騙我!”
蘇晨在一旁輕輕咳嗽了一聲,接過話頭,語氣溫和地說道:“既然你們擔心趙炳森,怎麽不去浙江找他呢?俗話說,找一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對不對?也許,你們費一番功夫,就能找到趙炳森了。”
江霞聽到這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重新跌坐回木凳上,無奈地歎息著,聲音裏滿是疲憊,有氣無力地說:“怎麽沒找呢?我已經讓我的哥哥和弟弟都去平安鎮打聽我們家趙炳森的消息了。他們找到了幾個當地人打聽趙炳森,人家說……說他被人給活活地打死,扔到海裏去了。這不就是命中犯水嗎?我早就知道會這樣。”
她說著,眼圈又紅了。
秦淮仁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解地問道:“哦,真的是這樣嗎?”
蘇晨把身體微微前傾,關切地問道:“那麽捎信回來的人,有沒有說趙炳森因為什麽事被人打死了呢?趙炳森是我們省城的人,但是,打他的黑虎三兄弟可是本地出了名的痞子啊,真要是他們打死的,多少有點緣由。”
江霞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道:“傳回來的消息是,他……他忽悠本地的婦女上床,還騙了人家的海產,想要溜之大吉。結果,他惹錯了人,那個女人是黑虎三兄弟的姘頭,所以,趙炳森就被黑虎三兄弟報複,給打了個半死不活的。等出海捕撈的時候,打撈上來了趙炳森的屍體。真正的死因不是打死的,而是在海裏嗆水,給淹死了。”
這聽起來挺感人的,像是一段充滿悲劇色彩的故事,但是劇情實在是太假了,秦淮仁在心裏冷笑一聲,隻當是聽了個拙劣的笑話。
距離他們跟趙炳森分開未見麵還不到一個月,而他們打聽到的消息,卻像是過了很久,久到足以發生這麽多曲折離奇的事情。
這麽明顯的時間差問題,就已經讓江霞說的話自相矛盾了。
這個事情,完全是無稽之談,秦淮仁在心裏篤定地想。
蘇晨見氣氛有些僵硬,連忙上前一步,安慰道:“哎,你這都是聽過來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呢!再說了,你還沒見到他本人,更沒見到屍體,所以,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啊!說不定他隻是躲起來了,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江霞又哭著說:“好歹我們夫妻一場呢,他成天在外跑著,我能不擔心嗎?我就是怕他出事,這才托人打聽,還找人給他算命,結果都是凶的。趙炳森不在,家裏一個男人都沒有,這日子該怎麽過呢?我又該怎麽辦啊?”
她的哭聲裏充滿了無助,就像是生無可戀,隨時會飲恨西北的怨婦。
秦淮仁越聽越覺得離譜,這江霞說的話漏洞百出,卻偏偏演得聲情並茂。
秦淮仁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叫江霞的女人豐富的表情,那眼淚說來就來,那悲傷的神情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蘇晨的肩膀,說道:“蘇晨,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然後,他又轉向那個算命的老太太和江霞,打了聲招呼,說道:“這樣吧,我們好歹是跟趙炳森一起去浙江買海產的夥伴,我們也托人打聽一下他啊!有消息了,就來告訴你們。”
江霞沒有說話,隻是趴在桌子上,繼續嗚咽著,肩膀一抽一抽的。
瞎眼的老太太摸索著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臉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說道:“那就謝謝你們了,你們真是好心人,慢走啊!”
秦淮仁拉著蘇晨快步離開了這裏,天已經很黑了,兩人相互攙扶著,往省城方向走。
還沒走出棚戶區,就下起來了綿綿細雨,雨絲打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場離奇事件的種種疑點。
倆人往外走著,到了省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他們倆沒有再安排夜生活,而是,彼此打了個招呼,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事情確實越來越離奇,但是,越離奇就代表離真相越近,很快就不再是個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