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戲說趙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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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蘇晨就不再說話了,隻是把目光重新投向院子裏,心裏卻悄悄犯起了嘀咕,秦淮仁一向心思細,既然他這麽說,說不定這葬禮真有問題。
    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輕微的啜泣聲,兩人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江霞正站在屋門口,手裏捏著一塊手帕,時不時擦一下眼睛,眼眶紅得像腫起來的桃子。
    秦淮仁拉了拉蘇晨的胳膊,示意他一起過去,兩人走到江霞麵前。
    秦淮仁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到江霞手裏,臉上故意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裝樣子地說道:“江霞,我和蘇晨如約來了,我們上一些份子錢,算是我們倆的一些心意吧!你要節哀順變啊,別太難過了,身體要緊。”
    江霞接過信封,手指微微顫抖著,她低頭看了一眼信封,又抬起頭看著兩人,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抽泣。
    “謝謝,謝謝你們倆人,還能來看我們家趙炳森……他這輩子,也沒幾個真心朋友。”
    說話時,她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滴在手帕上,暈開一小片濕痕。秦淮仁注意到,她的手帕邊緣已經磨得起了毛,不像是新準備的,倒像是用了很久的舊物。
    上完份子錢,秦淮仁和蘇晨沒多停留,順著牆邊走到院子邊上的木桌旁坐下。
    桌子是剛搬來的,表麵還沾著點木屑,旁邊放著一個粗瓷茶壺,裏麵泡著當地的綠茶,茶水顏色偏淡,喝起來帶著點澀味。
    蘇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卻沒離開院子裏的人;秦淮仁則靠在椅背上,手裏轉著茶杯,眼神像鷹一樣掃過每個來賓,仔細觀察著他們的動作。
    沒過多久,秦淮仁的目光就停在了幾個女人身上。
    那些女人大多是年輕漂亮的,穿著素色的衣裳,卻沒戴孝帽,隻是在手腕上係了根白繩。
    有個穿藍色連衣裙的女人正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手裏拿著個撥浪鼓,時不時晃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可那女人卻總是盯著屋門口的方向,眼神裏透著幾分不安;還有個穿粉色上衣的女人,正忙著給來賓端茶遞水,動作麻利,可每次經過江霞身邊時,都會悄悄放慢腳步,偷偷看一眼江霞的表情。
    秦淮仁看著這些人,心裏突然明白了過來,他湊到蘇晨耳邊,聲音裏帶著幾分了然。
    “蘇晨,你看看吧,這裏的人都不簡單。”
    秦淮仁用下巴指了指那個穿藍色連衣裙的女人懷裏的孩子,說道:“那個調皮的孩子,你仔細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跟趙炳森有點像?我聽說趙炳森在外頭有個私生子,說不定就是這個。”
    接著,他又指了指那個穿粉色上衣的女人,又對蘇晨說道:“那個忙前忙後端茶遞水的,我之前聽人說過,是趙炳森在河南找到的情人,沒想到他死了,這情人居然也來了。你說他這輩子,真是生的風流啊……”
    蘇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細打量了那孩子幾眼。
    確實,孩子的眼睛和嘴角跟照片裏的趙炳森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幾乎一模一樣。
    再看那個穿粉色上衣的女人,她遞茶時,手腕上的白繩不小心滑了下來,露出手腕上一個小小的紋身,蘇晨記得趙炳森的胳膊上也有個類似的紋身,隻是圖案更複雜些。
    看到這些,蘇晨心裏也開始了打鼓,手裏的茶杯差點沒拿穩,她原本以為隻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葬禮,可現在看來,這院子裏藏著的秘密,恐怕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靈堂裏的白燭燃得正旺,火苗在穿堂風裏微微晃動,把牆上趙炳森的黑白遺照映得忽明忽暗。
    前來吊唁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角落,有人壓低聲音說著客套的安慰話,有人卻在眼神交匯間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打量。
    秦淮仁站在靈堂西側的柱子旁,指尖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目光掃過人群裏幾個麵色複雜的女人,忽然轉頭對身邊的蘇晨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篤定。
    “你別看這個時候,這些人有模有樣地辦喪事,要我說這都是做出來的局,根本不值得信任的局,趙炳森很神秘,也許,以後還能遇到跟他扯不清的事情。”
    蘇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靈堂中央跪著一個穿著素色旗袍的女人,約莫四十歲上下,鬢角別著一朵小白花,正低頭用手帕擦著眼角,可那動作裏卻沒多少真切的悲慟,反而時不時抬頭看向門口,像是在等什麽人。
    不遠處的椅子上還坐著一個年輕些的女人,懷裏抱著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不懂事地扯著桌布上的流蘇,女人卻隻是漫不經心地把孩子的手拍開,眼神飄向靈堂裏擺放的祭品,嘴角似乎還抿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計較。
    “你看見了吧。”秦淮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個抱孩子的女人。
    “那就是趙炳森的私生子,旁邊坐著的就是孩子媽,是趙炳森前幾年在生意場上沾花惹草勾搭上的女人。”
    秦淮仁稍微停頓了一下,又朝跪著的旗袍女人抬了抬下巴,繼續說道:“還有她,表麵上是趙炳森的遠房親戚,實際上早跟趙炳森不清不楚了。趙炳森的私生活有多混亂,我就不用多說了吧?”
    蘇晨原本隻是陪著秦淮仁來走個過場,這會兒聽他說得詳細,倒也來了些興趣。
    她抬手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湊近秦淮仁幾分,語氣裏帶著點好奇地問道:“秦淮仁,你說趙炳森在外邊有多少個情婦啊?這麽些年,我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也不少,怎麽從來沒聽人提過這些事?”
    秦淮仁聞言,先輕輕搖了搖頭,把手裏的煙揣回口袋,又從懷裏摸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指,才淡定地說道:“具體多少個我不是很清楚,反正少不了。你剛看見那個穿旗袍的女人了吧?她叫江霞,也是跟趙炳森的,算起來,倆人拚湊在一起,做了超過十年的‘夫妻’了。”
    秦淮仁特意把“夫妻”兩個字咬得重了些,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又說道:“算是有事實婚姻,雖然沒領結婚證,不過在一起生活的時間是最長的。前幾年趙炳森有錢的時候,還特意給江霞在城南買了套大平層,對外隻說是給親戚住,實際上誰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外室。隻可惜啊,趙炳森不靠譜,江霞這十年算是錯付了。趙炳森後來缺錢了,第一時間就把那套房子抵押了,連跟江霞商量都沒商量,江霞知道的時候,房產證都已經換了主人。”
    蘇晨聽得微微皺眉,他倒是知道趙炳森的錢大多都是騙來的,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麽一段糾葛。
    “那這麽說,江霞現在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蘇晨怯怯地問道。
    “可不是嘛。”
    秦淮仁嗤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跟你說吧,我還知道有個山東的女人跟趙炳森也有瓜葛,比江霞還早幾年。關鍵是,他們倆還領了結婚證,算是法律承認的正式妻子。那女人前些日子還來找過趙炳森,鬧著要錢,趙炳森花了不少錢才把這事壓下去。”
    秦淮仁說到這兒,忽然朝靈堂角落的方向努了努嘴,聲音壓得更低了,說道“”“而且,我找人打聽了下,趙炳森還有個十三歲的女兒,就是那個!”
    蘇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角落的小桌子旁,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少女正低著頭洗著碗筷。
    女孩看著身形單薄,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皮筋紮在腦後,露出的脖頸纖細。她手裏拿著一塊抹布,仔細地擦拭著每個碗的邊緣,動作很慢,偶爾會抬頭看一眼靈堂中央的遺照,眼神裏沒什麽情緒,既沒有悲傷,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就像個局外人一樣,隻是機械地做著手裏的活。
    “這孩子怎麽會在這兒洗碗筷?”蘇晨有些不解,按理說,就算是親戚家的孩子,也不該在這種場合做這些雜活。
    秦淮仁輕輕歎了口氣,又說道:“還不是因為她媽。那山東女人後來跟趙炳森鬧掰了,自己帶著孩子回了老家,去年聽說生病走了,這孩子沒人管,趙炳森才把她接過來。可他也沒把孩子當回事,平時就扔在老房子裏,沒人管沒人問的。現在他人沒了,家裏這些人更沒人願意管這孩子,隻能讓她做點雜活,混口飯吃。”
    蘇晨看著眼前這混亂的局麵,心裏越發琢磨不透。
    趙炳森生前雖然靠騙財騙色過活,但是,起碼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對外一直維持著穩重顧家的形象,誰能想到私下裏竟是這樣一副光景。
    蘇晨忍不住揶揄著說道:“哎呀,趙炳森的私生活是夠混亂的。隻是,我怎麽不知道這些事情呢?前幾年跟他合作的時候,他還總跟我聊家裏的事,說自己跟妻子感情多好,現在看來,全是編的。”
    秦淮仁聽了,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很輕,卻帶著幾分了然。
    “嗬嗬,蘇晨啊,你為什麽要知道呢?你又不八卦,從小到大,你什麽時候對別人的私事感興趣過?”
    他拍了拍蘇晨的肩膀,語氣裏帶著點調侃,又開口說道:“你啊,對於這種人根本不會操心的,是不是呢?再說了,你也不是那種留個心眼的人啊!平時跟人打交道,就知道看對方的生意能力,從來不會去查人家的底細,自然不知道這些彎彎繞。”
    蘇晨被他說得有些無奈,隻好歎了口氣,說道:“唉,我們一起去的浙江,去年為了那個項目,同行的這些日子,也不算是短了,一路上天天見麵,也沒有聽趙炳森說過這些事情啊!要是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當初合作的時候也該多留個心眼。”
    秦淮仁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這次的笑聲比剛才明顯了些,引得旁邊幾個人看了過來。
    他趕緊收住笑,壓低聲音說道:“別人的事情,為什麽要跟你說?再說了這種混亂的私生活有什麽好說的,傳出去丟人的又不是別人。換你是趙炳森,這種不光彩的過往,你願意告訴別人嗎?”
    蘇晨想了想,還真沒法反駁。換做是她,肯定也不會把這種事往外說。
    可是,蘇晨看著靈堂裏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又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反口揶揄秦淮仁說道:“是啊,我不願意告訴別人。但你看趙炳森,那麽會騙,嘴上沒一句實話,說不定他還跟別人編過更離譜的身份呢。也許,在他嘴裏,我蘇晨就成了他在北省省城的情人或妻子呢?”
    這句話一說出來,連蘇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她原本隻是隨口調侃,沒想到卻把一向不苟言笑的秦淮仁給逗笑了。
    秦淮仁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捂著嘴笑了起來,一開始還是克製的輕笑,後來越想越覺得荒唐,笑聲漸漸大了起來,連眼角都笑出了細紋,甚至到了合不攏嘴的地步。
    靈堂裏的人聽到笑聲,都紛紛看了過來,眼神裏帶著幾分詫異,可秦淮仁和蘇晨卻沒在意,隻是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荒誕笑意裏,暫時忘了靈堂裏的壓抑與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