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三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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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仁剛才明明一直專注於神像和念香,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這老和尚的身法也太過詭異了。
秦淮仁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開口問道:“大師,您是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沒有覺察到呢?”
秦淮仁的聲音有些幹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畢竟這種突如其來的出現太過匪夷所思,也太讓人捉摸不透了,如果剛才和尚要殺他,估計根本來不及反應。
老和尚依舊麵無表情,語氣平淡地說道:“施主您沒有覺察到我的出現,這才能說明你的心夠虔誠,你要是注意到我了,那就說明你的注意力沒有在彌陀身上,那怎麽能看出來您虔誠呢?”
老和尚的話聽起來似乎有幾分道理,可細細琢磨,卻讓秦淮仁有點害怕了。莫非高僧的話語都是這麽難理解、如此深奧的嗎?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隻能呆呆地看著老和尚。
思緒飄忽間,秦淮仁不由地想起來了六祖禪師慧可的至理謁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句話秦淮仁曾在古籍中見過,當時隻覺得意境深遠,卻不甚理解,後來,作為唯物主義的忠實擁躉,又覺得這句話是典型的唯心主義論點,就不當回事。然而,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情境下想起,竟隱隱有了一絲感悟。或許老和尚的意思也是如此,真正的虔誠不在於形式,而在於內心的純粹,不被外界的一切所幹擾。
就在他沉思之際,老和尚又緩緩默念道:“天王拂袖去,天機方可窺。”
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帶著一種神秘的韻律。
秦淮仁聽得有些雲裏霧裏,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卻還是連忙開口問道:“那麽,大師,我可以向彌陀提問問題了嗎?”
秦淮仁此刻心中充滿了疑問,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老和尚一臉淡定從容,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緩緩說道:“嗯,施主,夠虔誠,不過時間很短暫,你要抓緊時間啊。請您跪在蒲團上,對著彌陀神像拜三拜。”
秦淮仁不敢耽擱,立刻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的蒲團前,雙膝跪地。
這蒲團質地柔軟,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氣,應該是用某種特殊的草料編織而成。
秦淮仁雙手合十,對著彌陀神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每一次跪拜都無比虔誠,心中默念著對彌陀的敬仰之情,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不恭。
拜完之後,他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彌陀像,這一次,他驚訝地發現,彌陀的右手四指已經變成了三指,大拇指和小拇指則別在了一起,姿態奇特而神秘。
他心中一緊,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含義,難道是彌陀在傳遞某種信息嗎?
就在這時,老和尚的聲音再次響起:“施主,佛陀已經做出指示了,那麽你可以開口提問了,但是,你隻能問三次,畢竟天機不能透露太多,連帶暗示一共就三次,彌陀也不例外。”
秦淮仁心中一動,連忙開始思索自己要問什麽問題。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關於自己的前程,關於身邊人的安危,還有一些困擾他許久的謎題,可隻有三次提問的機會,必須好好珍惜。他皺緊眉頭,在腦海中篩選著最重要的問題,一時之間竟有些猶豫不決,生怕自己選錯了問題,留下終身遺憾。
問題還沒想明白,老和尚就開口又說道:“施主,聽我說完,你問完以後,彌陀就會通過使者,也就是貧僧,給你一個神諭,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要第一時間打開神諭,按照神諭的指示照做。切記,不可違背,否則將會招致不祥。”
老和尚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秦淮仁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心中卻更加緊張,神諭的內容會是什麽呢?是好是壞?按照神諭照做,又會麵臨什麽樣的結果?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
說完這些,沒等秦淮仁反應過來,老和尚又一次開口說道:“彌陀已臨台,施主請你拿住杯筊,閉眼問事情就行了。記住,一定要心裏默念,不要出聲,否則就不靈驗了。規則就是,心中默念出來問題,然後閉眼投擲杯筊,全程你要虔誠,不能有雜念。杯筊一正一反就是聖杯,答案就是肯定;杯筊兩反就是陰杯,答案就是否定;杯筊兩正就是笑杯,答案就是尚不確定,也就是彌陀給不了你準確答複。施主可明白否?”
老和尚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一副杯筊遞給秦淮仁。
這副杯筊是用桃木製成的,表麵光滑溫潤,呈半月形,一麵平整,一麵凸起,上麵還刻著一些細小的符文,透著一股古樸而神秘的氣息。
秦淮仁接過杯筊,入手微涼,心中的緊張感愈發強烈。
他仔細聆聽著老和尚所說的規則,將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不敢有絲毫遺漏。
這是與彌陀溝通的唯一機會,他必須嚴格遵守規則,否則一旦出錯,就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試圖讓自己的內心變得平靜而純粹,摒棄所有的雜念。
過了片刻,秦淮仁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好的,我知道了,那麽我可以開始了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緊張,卻也透著一股堅定。
老和尚微微頷首,說道:“好,開始吧。”
話音剛落,殿內的氣氛變得愈發肅穆,長明燈的火焰微微搖曳,投射在神像上的影子也隨之晃動,仿佛整個大殿都活了過來。秦淮仁緊緊握著手中的杯筊,閉上眼睛,開始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問題,心中充滿了期待與忐忑。
內殿靜得能聽見香灰簌簌落在供桌的聲響,秦淮仁指尖捏著那對烏黑的杯筊,指腹的紋路被木質的粗糙磨得微微發緊。
他望著遠處的彌陀神像依舊莊嚴肅穆,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再三思忖,一個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終究還是衝破了防線,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我的身世一直是謎,自小不知親生爹娘是誰,輾轉被秦伯父收養才得以成人,如今又逢死而複生的離奇境遇,那我這一生能否平安順當,求得大富大貴呢?”
這句話在心裏翻來覆去說了三遍,他深吸一口氣,將雜念摒去,雙目緊緊閉上。
黑暗中,秦淮仁仿佛能看見自己過去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軌跡,他握緊杯筊,手臂微微抬起,再猛地鬆開,隻聽“啪”的一聲輕響,杯筊落在青石板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回音。
秦淮仁屏住呼吸,緩緩睜開眼,目光急切地投向地麵。
那對杯筊靜靜躺在那裏,兩麵皆是朝上,竟是兩正的陽杯。
他心中一沉,關於杯筊的寓意,兩正為陽,主事情不明,變數極大,既非吉兆也非凶兆,隻說明未來之路難以洞悉,全憑自身造化。
這個結果讓他心頭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未知的茫然,也有一絲隱秘的釋然,或許,沒有定論,反而是另一種可能。
他彎腰拾起杯筊,指尖的溫度似乎比剛才更低了些。內心雖依舊忐忑不安,像揣了一隻亂撞的兔子,但轉念一想,也就漸漸釋懷了。
是啊,自己的人生本就充滿了捉摸不定,從被遺棄到被收養,從意外身亡到離奇複活,哪一件不是超出常理的變數?更何況,複活之後,他憑借著腦海中那些未來的記憶,已然避開了不少災禍,甚至隱隱有了改變命運的跡象,這本身就像是一場“作弊”,又怎能奢求上天再給他一個明確的、一帆風順的承諾?
這般想著,他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尊木像,眼神中多了幾分坦然。
稍作平複後,第二個疑問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像一根細密的針,輕輕刺著他的心髒。
秦淮仁再次閉上雙眼,指尖的杯筊被握得更緊了,心中默念:“我是一個被撿來的孩子,靠著秦延良夫婦的養育才長大成人,他們待我如己出,恩重如山,可我終究還是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裏,那麽我有生之年能否再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呢?”
這個問題壓在他心底多年,從未對任何人說起,此刻在這寂靜的古寺中,對著一尊全能的彌陀像,終於坦誠地說了出來。
他沉思片刻,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或許親生父母有難言之隱,或許他們早已不在人世,或許此生終將無緣相見。思緒翻騰間,他猛地將杯筊甩出,這一次,杯筊落地的聲響似乎比剛才更重了些,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質感。
他睜開眼,目光觸及杯筊的瞬間,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那對杯筊,竟是兩麵皆朝下的陰杯。
按照寓意,陰杯主事不可為,所求之事難成。也就是說,他這輩子,終究是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巨大的失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眼眶瞬間變得酸澀,鼻尖也陣陣發酸。
他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鞋麵,心中五味雜陳,有遺憾,有不甘,還有一絲如釋重負,多年的執念,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即便這個答案如此殘酷。
“嗬嗬……”一陣溫和的笑聲突然在殿內響起,打破了這份沉重的寂靜。
秦淮仁猛地抬頭,隻見老和尚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目光慈祥地看著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口說道:“施主看了兩次彌陀給的指示,情緒都不太好,看來,你是很糾結自己的命運啊?”
老和尚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秦淮仁愣了愣,點了點頭,心中的委屈與失落竟在此刻有了宣泄的出口。
老和尚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人生在世,命運起伏本是常態,身世之謎、富貴榮華,固然是心頭牽掛,但有些東西,或許比這些更值得你去探尋。那麽,你為什麽不問問心中摯愛呢?”
“心中摯愛?”
秦淮仁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清秀的身影。
陳娟,那個與他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和甜甜的笑容。年少時的兩小無猜、嬉笑打鬧,成年後的相互扶持、暗生情愫,還有他出事前,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閃過。是啊,這個世界上,除了身世和前程,最讓他掛念的,便是陳娟了。
老和尚的提醒如同一道靈光,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
他不再糾結,也沒有絲毫猶豫,深吸一口氣,第三次閉上雙眼,這一次,心中的疑問無比堅定而清晰:“我今生還能跟陳娟再次相遇嗎?若能相遇,我們還能再續前緣嗎?”
話音落下,他沒有絲毫遲疑,手臂一揚,將杯筊再次甩出。杯筊落地的聲響在寂靜的殿內回蕩,他甚至不敢立刻睜眼,雙手在身側悄悄攥緊,心髒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胸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鼓足勇氣,一點點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正一反的杯筊,穩穩地躺在地麵上。
聖杯!竟是代表所求順遂的聖杯!秦淮仁猛地站起身,眼中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積壓在心頭的失落與陰霾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製的狂喜。
他能再見到陳娟!他們還有可能再續前緣!這個認知讓他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連日來的疲憊與迷茫也一掃而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