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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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風的心中泛起一絲波瀾,可他在等,等侯爺的婉拒。
以宋慕青的性子,他不會如此輕信於人的。
他定要在收到些許利金後,方肯放銀於人的。
百裏相一向沉靜無波似汪冰泉的眼中,卻全是漣漪,她一會看看祁風,一會看看宋慕青。
看了一個來回,方才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是在對峙。
宋慕青也在觀察祁風。
祁風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一副自信淡然的樣子,漿洗得泛白的青衣青衫,絲毫不掩他淡定出塵的氣質。
也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子…
“不過…”宋慕青語氣悠然,話鋒轉了個彎兒。
祁風和百裏相聽到這個不過,反倒雙雙鬆了口氣。
“你們若是想叫我入股如意閣,需要的可遠不止巧舌如簧這等簡單。一來,如意閣的護身符效用如何,需要檢驗。二來,想在陪都開店,那可是漫漫前路,有萬千艱難等著你們的。這手續該如何辦妥,該見什麽人,該辦什麽事,你們心中可有打算了?”
百裏相聽得心中泛苦,這正是她犯難之事…
祁風卻微微一笑,從懷裏再次掏出那個拜帖,走了幾步,雙手奉與宋慕青。
宋慕青接過拜帖,看了又看,麵上不露聲色地壓下了心中訝意。
那拜帖百裏相看不出什麽名堂,可他永壽侯爺還是看得出的。
祁風二字自然是沒什麽特殊的,可特殊的便在那密密麻麻寫了一行又一行的客套話上。
這拜帖上居然帶了永安京中數位大人的姓名,從戶部、禮部、到吏部,從尚書到左侍郎,還當真猶如聖上大點兵。
“有這許多人作保,想來祁公子此來陪都,是誌在必得了?”宋慕青的臉上,掛了和祁風相似的微笑。
“自然是盼著侯爺可以錦上添花了,畢竟拜帖有了,禮單卻無。”
“哦?”宋慕青的這一聲,尾調拖得極長,“既如此,那我便手書一封,權當祝祁公子成功了。”
祁風心知今日是無法說動宋慕青了,但也不算全無收獲。
祁風的聲音篤定:“祁某人謝過侯爺美意,侯爺資助草民那九百兩,草民記下了,日後定當全數奉還。”
百裏相看著祁風,眼神有些呆呆的,心裏卻是在哀嚎。
九百兩?
九百兩!
才賺了一百兩,就又欠了九百兩的債了!
她再如何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開店事宜繁瑣複雜,不是區區九百兩就可以擺平的。
這九百兩到了那些大官們的眼前,怕是塞牙縫都不夠。
錢錢錢,不如殺了她算了…
宋慕青倒是不知百裏相的心理活動,竟是連書房也不肯移步,直接在廳裏鋪開了筆墨紙硯,行雲流水地寫了封情真意切的拜謁擔保信。
寫罷,祁風不待宋慕青開口送客,便帶著幾乎心如死灰的百裏相,拜別了永壽侯。
出府門時,走的是偏門,而偏門的門口,白駒正怒目而視幾個拚命想給它拴住的小廝。
“這馬兒,怎的這麽不聽話?”
“剛才還很溫順的,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能一直在這裏和它耗著,我還有活計要幹呢。”
“唉,你少抱怨幾句吧,侯爺這次請進府裏的客人,看著不過是兩個白丁,預計很快便會出來的…”
幾個愁眉苦臉的小廝忽而收了聲,羞紅了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信步而出的祁風和百裏相。
“公子,小姐。”小廝低了頭,收了套馬的麻繩,將韁繩遞給了祁風。
祁風卻是閃開了去,半分要接過韁繩的意思都沒有。
百裏相仍是愣愣怔怔的,這幾個小廝的模樣也不去瞧,隻是望著天邊遊蕩的雲團惆悵。
接過韁繩,百裏相歎了口氣,吐出了兩個字:“辛苦。”
那幾個小廝不敢再多待,快步走了開去,臨入府門之際,還盡量輕手輕腳地將偏門合攏。
祁風明白百裏相在愁些什麽,可是他無法多做解釋,隻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百裏相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麵前清朗俊秀的少年,水墨畫般的點漆眸子,綴在如利劍般的兩道眉下,有時似星,有時似水。
“怎麽?”百裏相開口,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點諷刺。
祁風卻答得認真:“我們現在有了千兩白銀,作為啟動資金。去漕運部院見漕運總督劉瞞一事,便也可提上日程了。”
百裏相愕然挑眉,看著祁風,說不出話來。
看著百裏相清亮明澈的眸子,仿佛春日化凍的冰泉水,可是這汪泉水中,倒映的全是他,祁風的影子。
祁風的心不由一緊,像是被什麽攥住了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劉瞞此人,身居漕運總督此等高位,斂財定是已斂得差不多了。錢權二字,自古以來便是不可分家的,有了錢,便想要權。我這拜帖上的名字,全是他劉瞞平日裏見不到的人。任他拿出多少錢財,也砸不通永安京的門路。我這拜帖一遞,不愁劉瞞不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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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相低頭,細細琢磨起了那句‘錢權不分家’。
想來也是,若不是她大哥為了攬權,她又怎會流落至此。
百裏相抬頭,白皙的麵孔上,瞳色清澈,“見了之後呢?”
“見了之後,便隻能相機行事了。”
百裏相歎道:“這個侯爺不肯出資,劉瞞這種精明算計的,也定然是不肯出資的。”
祁風忽然偏了頭,不再看百裏相,反而是看向永壽侯府門前一棵參天的柳樹。
柳葉枯黃,柳枝蕭索。
“永壽侯,姓宋,名慕青,是當今皇後娘娘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而他,之所以會被貶到南邊來,全是因十年前之事。”祁風的聲音幹澀,像是在回憶什麽痛苦的往事。
“十年前,新帝作為先皇幼弟即位,繼位之時有兩位皇子,大皇子年方十歲,被委以重任,於新帝繼位、禱告上天之時,點燃祭火。”
祁風的聲音越發的苦澀,“可不知是那天的風向不對,還是燃香不對,大皇子費盡了氣力,也沒能點燃那祭火。祭祀畢,天下大亂,妖禍始。而大皇子沒能點燃祭火之事,也被言官們彈劾了整整七日,上書大皇子身中邪風,方有此等妖孽之事。”
“然後呢?”
“然後?”祁風忽然開懷似的一笑,“然後,大皇子便在蕪宮被關了十年禁閉。史官有錄,蕪宮之囚,始於厲帝元年。”
百裏相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麽,忽然有點可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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