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瞞的漕運督府位於常青街西側最為鬧中取靜之地，冷清和喧囂的交界處，立著兩座威武的石獅子。
    百裏相已經沒心力去看那牌匾和鬥拱是如何的氣派了，她隻想快些見到這個神秘的漕運總督，討個說法便罷。
    天已蒙蒙黑，門房已經預備關門掛燈了。
    祁風卻搶先一步，閃到了預備關門的小廝麵前，“大哥，且慢！”
    那小廝本在打著嗬欠，見到祁風，被嚇了一跳，“我們大人沒有晚上見客的規矩。”
    “我和其他人不同！”
    小廝嗤笑一聲，“如何不同？”
    “我從永安京而來，這拜帖上為我題字的大人，都是劉大人想見之人。陪都人人皆知，劉大人困頓於此，朝思暮想都想重返永安京的！”
    祁風麻利地將拜帖遞給了小廝，這次倒是沒有順手塞一錠五十兩的雪花白銀。
    小廝半信半疑地接過拜帖，他倒是識字的，細細看了一會，不由發出“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祁風那拜帖倒不真是永安京諸位大人親筆題字的，不過倒也足可以假亂真。
    他被困於那富貴牢籠之中時，閑來無事，除了翻書，便是練字。
    書童怕他無聊，沒少替他搜羅各位達官貴人的真跡。
    他這手出神入化的丹青書法技藝，便是那時臨摹所學，陪都之內，無人可知真偽。
    “不單於此，”祁風從懷裏又掏出了早些時候宋慕青的親筆信，“我這裏還有永壽侯的引薦信。侯爺的麵子，想來劉大人還是肯買賬的吧。”
    那小廝已經不敢半信半疑了，今日午間金光閣發生之事，早就傳到了督府。
    他們家劉大人向來和陪都戶部尚書許術不睦。
    今日聽到金光閣那個瘦猴一樣的掌櫃的張逢應吃了個大大的癟，早就樂得在府內小酌了幾杯。
    “祁公子請稍等，我入內少許，稍後再來通傳。”小廝捧著拜帖和信箋，急匆匆地向內而去。
    祁風遙遙地望著百裏相，很得意似的一笑。
    百裏相看著祁風那烏黑似點漆的眸子，泛起層層笑意，不由心頭也是一暖，走了過去，給他回了個盈盈的微笑。
    “他進去找管家了，我們很快便能見到劉瞞了。”祁風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陪都金光閣背後之人是戶部尚書許術，沒來陪都之前，我便猜到劉瞞和許術間有些齷齪。今日一見，果如傳言所說。”
    “金光閣背後之人是戶部尚書許術？”
    “是，永安京內，人人皆知。我想，這消息在陪都內定然也是人盡皆知的。”
    百裏相的臉上再次現出了玩味的笑，“你現在肯承認，你是從永安京來的了？”
    祁風這次有了心理準備，話出口之時，淡定且從容，“我不過是個鄉野小民，四處雲遊，兩京之事，所傳甚廣，我知曉一二，也不稀奇。”
    “你又是如何猜到劉瞞和許術不和的？”
    “他方才看我拜帖之時，並沒看落款。”祁風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正了正衣襟，氣度像極了富貴公子哥兒，“他的眼睛一直在落在永安京那些大人們的字跡上，可他還是脫口而出了祁公子這三個字。”
    “這說明，我們今日在金光閣鬧的那一通，早已傳遍了陪都？”
    祁風的語氣愈發淡然：“是了。他沒借題發揮，趕我們快些走人，而是興衝衝地入內通報，便說明了劉瞞和許術都在等著看對方笑話。”
    百裏相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如此說來，宋慕青的那封信，倒也沒什麽用處了。”
    祁風看著百裏相歪著頭，鬢邊一縷碎發垂落頸間，白皙如玉的脖頸，橫著一抹烏發，美得仿佛畫中仙。
    祁風又覺得臉紅心跳，心中悸動，匆忙低頭，“也不能這麽說，若是沒有那封信，劉瞞隻當我們是去金光閣尋釁滋事的。有了那封信，他就該掂量掂量，我們的靠山究竟是不是永壽侯府。”
    話到此處，門內終於閃出了一個年輕嬌俏的小丫鬟，朝著祁風和百裏相深深一禮，語氣卻甚是輕佻：“請祁公子和百裏姑娘隨我來。”
    祁風和百裏相對視一眼，雙雙邁過了督府那道高高的門檻。
    書房裏，劉瞞正在仔細研究手中的拜帖和書信。
    侯爺的手書他剛剛比對過真跡，確實是永壽侯府出來的沒錯。
    至於那拜帖，他細細看過每個人名。
    每個筆畫不一的人名背後，代表著錢，代表著權，代表著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永安京。
    最後，劉瞞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落款上。
    祁風。
    是個從未聽說過的人名。
    聽說，是從永安京而來。
    書房外，祁風和百裏相再次雙雙邁步進來，祁風和百裏相打量著眼前這個端坐不動的中年男人。
    而那個麵相消瘦，人中處掛著撇蹩腳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也在打量著他們。
    兩個風塵仆仆卻神采奕奕的少年人。
    和他白日間得來的消息一致。
    “見過劉大人。”祁風和百裏相很懂規矩，先禮後兵。
    劉瞞開口，聲音嘶啞且尖細，“落座吧。”
    他那聲音過分的尖細，百裏相幾乎都疑心他是不是在捏著嗓子說話，還是刻意為之。
    待看到劉瞞幾乎隱而不見的喉結之後，她突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這個劉瞞這麽想回永安京，也怪不得他不肯見永安京來的巡撫，原來，他是從宮裏出來的。
    祁風默不作聲地看了眼百裏相，示意她開口。
    百裏相冰雪聰明，已經迅速判斷出了局勢，淡淡一笑，卻笑得劉瞞心肝都跟著顫了顫。
    這便是百裏村那個威名赫赫的姑娘？！
    “我們從百裏村來的，想必總督大人也知道陪都外的情況。百姓生活有多困苦，進山獵妖有多艱難之類的話，我不想說出來煩劉大人。但是我們大費周章來這一遭，也不是來和劉大人打聲招呼便算了事的。”
    百裏相看著劉瞞有幾分瑟縮的樣子，收了笑意，麵上帶著仿佛剛剛斬殺了萬頭妖獸的殺氣，道：“我們想請漕運總督，開倉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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