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莫潯每日都忙得很，忙著出門交際，忙著回侯府打探消息，忙著攢局、互通有無。
    有時候百裏相覺得，宋莫潯其實比她更適合當這個如意閣掌櫃的。
    可是顧若雲不這樣想。
    在宋莫潯不知道第幾次風風火火地從外麵回來，顧若雲冷笑一聲，小聲道：“也不知道打哪裏回來的。”
    百裏相輕搖蒲扇，手臂紅紗滾落，露出一截藕般的手臂，輕聲勸慰道：“你放心，宋莫潯這個人，從來不鬼混。”
    顧若雲又氣又羞，臉頰微紅，“百裏，你！我不是那個意思。”
    “永壽侯府的世子，離開竅還遠著呢。”
    宋莫潯一臉興奮地撲了進來，“我在城外，發現謝清明鬼鬼祟祟的，帶著群商戶，看著像是給什麽人交貨。”
    百裏相道：“應該是繡坊的掌櫃們，終於完工了，出城交貨。不過這買主使得動除妖司的謝大人親自押送一程，來頭倒是不小。”
    宋莫潯更興奮了，“沒錯，來取貨的那個人，我曾經在永安京見過的，姓廖名英，是二皇子身邊的侍衛。”
    顧若雲奇道：“二皇子不是在永安京嗎？這批貨可是發往劍南的。”
    “二皇子師出金天宗，金天山離劍南又不遠。”
    顧若雲繼續問道：“既然繡坊交貨了，你可再去城北問問各位掌櫃，現下可能接如意閣的單了？”
    宋莫潯撓了撓頭，“這幾日我都是和祁公子一起行動的，祁公子已去問了。”
    說著，祁風便走了進來，百裏相搖蒲扇的動作滯了一下。
    祁風朝她點頭，“我從城北回來。”
    宋莫潯急道：“怎麽樣？”
    “還是一樣。”祁風搖頭，“各家繡坊仍是不肯接我們的單子。”
    顧若雲皺眉，“二皇子這個小人！”
    百裏相卻是放下了手中的蒲扇，托腮想了一陣，才道：“宋莫潯，侯爺是因大皇子一事被貶出永安京的對吧？”
    宋莫潯不知百裏相為何突然提起朝堂舊事，扁了扁嘴，道：“是。”
    祁風罕見地沉默，低下了頭。
    “你消息最是靈通，金光閣的張逢應，張逢應背後的許術，都是二皇子的人？”
    宋莫潯聽著百裏相那分明是疑問，語氣卻篤定得過分的問詢，臉色也沉靜了下來。
    顧若雲等了一陣，見宋莫潯不答，隻得扯了扯百裏相的袖子，朝她無聲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計就計？”祁風突然提高了音量，目光坦坦蕩蕩，看向了百裏相。
    “金光閣的張逢應狐假虎威，用著二皇子的名頭，借力打力。我們何不假裝我們是為大皇子辦事，去城中各家商號遊說？”
    宋莫潯和顧若雲皆是震驚至極，嘴巴半張，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奇聞異事。
    “可是…”愣了半晌，顧若雲道：“大皇子被關在蕪宮，已經十年有餘了。我們若是借著他的幌子，怕是行不通的。”
    百裏相看著祁風，若有所思了一會，道：“沒什麽行不通的。這種事情，又不必指名道姓地說出來，遮遮掩掩，雲山霧繞，隻需把我們的意思傳達到位便可。”
    宋莫潯憋了半天，終於說道：“這事我就不參與了，家父管得嚴，若是被他知道，我膽敢借著大皇子的名號，出去招搖撞騙。被打被罰還是小事，隻怕我日後無顏見大皇子表哥。”
    顧若雲不滿，“怎麽就是招搖撞騙了？宋莫潯，你…你這麽小的膽子，日後怎麽成大事，怪不得侯爺看你不順眼。”
    百裏相再次看向祁風，“隻怕一件事。”
    祁風挑眉，“什麽？”
    “我們這樣子，同張逢應那等狐假虎威的小人，也沒什麽分別。若是日後真被那個什麽大皇子，宋莫潯的表哥知道了，隻怕麻煩事也不少。”
    祁風微微一笑，“大皇子仁德，想來是不會為這麽點小事，同我們計較的。二來，這件事，也不會就這麽趕巧，傳到他耳中的。”
    百裏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祁風偏了頭，覺得百裏相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
    顧若雲語氣雀躍，“正是正是，大皇子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他若是知道我們假借他的名號，為的是昭陽百姓，而非一己私利，他不但不會怪我們，還會讚我們呢。”
    百裏相又笑了，“大皇子就那麽好？”
    顧若雲的眼睛亮晶晶的，滿麵都是神往，“是啊，他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就算他沒生在帝王家，我想他也會是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個人。你沒見過他，你不知道。他才學高，樣貌好，本領高，文才武略，無一不通。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是他不會的。這天下真的沒有任何男子能比得上他，真的沒有。”
    百裏相盯著顧若雲，認真問道：“真的？”
    顧若雲重重點頭。
    “你見過他幾次？”
    顧若雲有些苦惱似的，扒拉著手指頭仔細算了一番，“加起來也就八九次吧，他十歲那年就被關進蕪宮了。我也隻是在宮廷宴席和進宮請安時，才能見上他一回。他和我說過幾次話，我到現在還記得。當真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啊。”
    顧若雲陶醉在往事裏，倒惹惱了宋莫潯。
    宋莫潯斜眼冷聲道：“先前不還說你和我表哥是青梅竹馬嗎？”
    “大皇子在皇宮內院，見過的同齡女孩本就少，數來數去，隻有我進宮見他的次數最多，我不是他的青梅竹馬，難道你是嗎？”顧若雲沒好氣地嗆道。
    百裏相覺得好笑，不住點頭，“若雲你這麽說也是有理。”
    說著，她偏頭瞥了一眼祁風，才對顧若雲道：“你不過是見了這大皇子幾麵，就被他迷成這樣，我都有些好奇了。”
    祁風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像是有什麽重物砸地，砸得生疼。
    百裏相的雙眼都被笑意盛滿，笑得幾乎有些促狹，微眯的笑眼透出些微極明亮的光，不似那個從屍山血海中拚殺而出的無情殺神，倒真像是個尋常人家的爛漫少女。
    不知怎的，祁風心中微酸，有些吃味。
    他看了又看百裏相，冷聲道：“沒什麽奇特的，不過也是個平常人罷了。”
    顧若雲也笑，“在百裏姐姐的心裏，大皇子這種虛無縹緲的人物，當然不比祁公子這位眼前人重要。”
    宋莫潯咬牙切齒，“百裏自然是明白珍惜眼前人的。”
    顧若雲收了笑意，冷冷地看了眼宋莫潯，一言也不發，甩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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