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相人已至半空，聽了這話，緩了緩去勢，回頭道：“我前一陣子，剛剛繼承了重明尾羽。”
    宋黑雙眼圓睜，一時之間，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是憂。
    大燕尚重明，皆因重明神鳥庇佑大燕後人之說，並非虛談。
    而妖孽橫行世間，也因重明絕跡於世。
    重明重現，是不是代表他們這些由妖修煉為人的，要逃離此地，另尋出路了。
    可是若能撥亂反正，是不是也代表，他們終於不用再受那人的威脅，可以重獲自由了？
    百裏相飄回了崖上，見到祁風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祁風磕巴了半天，終於問道：“那個鏢師是妖？你沒殺他？”
    百裏相答非所問：“你都聽到了？”
    祁風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隻得如實答道：“是，我都聽到了，一字不落。”
    “繼承重明尾羽那句話，你也聽到了？”
    “是，”祁風收了訝意，沉默半晌，方道：“百裏，我從不好奇你的來曆。我隻知道，你就是你，你是百裏相。你是這世間，最美好最善良的姑娘。”
    笑意浮上了百裏相的眼底，她笑了，笑得明媚，笑得暗夜生輝。
    她伸手在祁風眼前，打了個響指。
    周遭的一切忽然再次變快，一切都恢複如常。
    顧若雲揉著眼睛，困惑地問道：“百裏，我怎麽覺得剛才忽然昏迷了似的。”
    宋莫潯應和道：“是呀，我也覺得好像剛才一下子睡著了似的。”
    崖下的車隊倒是沒人敢說話，反倒陷入了沉寂的寧靜。
    鏢師們都知道宋黑本事不淺，和宋黑走鏢，就是遇到再奇怪的事情也不出奇。
    身邊駕車的人，頂著張白慘慘的臉。
    這一路上就是遇到再吊詭離奇之事，怕也隻是尋常。
    鏢師們各懷心事，隻知埋頭趕路，就連最為聒噪嘴碎的老三也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百裏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祁風，道：“是嗎？我和祁風可都是好好的，你們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那接下來呢？”顧若雲覺得自己睡眼惺忪的，困意很濃，隻得不停地揉眼睛。
    “接下來，我們便跟著他們，一路往永安京去。”
    宋莫潯大驚失色，“什麽？劍南道可是被毀了，我們怎麽走啊？不說其他，就是幹糧都沒帶夠，半路上餓了可怎麽辦？”
    百裏相睨他，“你怕什麽？餓了我就去偷他們的。至於劍南道被毀，他們怎麽走劍南道，我們就怎麽在他們身後跟著過去。那個叫宋黑的不是本事大會撒豆成兵嗎？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手段沒使出來。”
    宋莫潯嘟囔：“被發現了怎麽辦？”
    祁風搖頭，欲歎未歎：“不會被發現的，相信百裏，她自有辦法。”
    一行四人尾隨在長勝鏢局車隊後麵，出乎宋莫潯和顧若雲的意料是，宋黑等人竟真的沒發現他們。
    走了兩三個時辰便到了劍南道徹底不通的路段，從山頂滾下的巨石將路堵了個嚴嚴實實，隻能抬頭看到頭頂的一線朦朧天。
    湖州知府家的公子廖英，背著眾人，負手而立。
    宋黑等人也看到了他，可眾人並未同他客氣招呼，反倒隻是點了下頭，便算見過，分明是十分熟悉的樣子。
    宋黑朝百裏相的方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
    百裏相似有所察覺，眼疾手快地往其餘三人身上貼了個符。
    隨後她豎起食指，置於唇間，比了個“噓”的手勢。
    宋莫潯驚訝地看著一身紅衣的百裏相旁若無人地在車隊中行走，直到為首的宋黑身側，竟像沒人能看到她一般。
    祁風猜到百裏相給他們使了個隱身咒，大著膽子也朝前走去。
    鏢師們絲毫未曾察覺，仿佛剛才從他們身旁經過的，不過是空氣。
    顧若雲猶自怔愣，不知該向前還是後退。
    身側忽然有點溫熱的氣息傳來，顧若雲抬頭，看到原來是宋莫潯貼了過來。
    宋莫潯漲紅了臉，不由分說拉過了顧若雲的手。
    顧若雲心頭怦然，一股莫名的感覺在胸腔炸開，她本該驚呼一聲，喝止宋莫潯的。
    可是她沒有。
    她也無法如此。
    顧若雲的臉也騰地漲紅了，任由宋莫潯牽著她，向前走去。
    在複雜的情感之中，她也顧不得上分辨自己究竟是怕還是驚了，隻是向前走著，直到並肩而立的百裏相和祁風身後。
    宋莫潯忽然鬆開了她的手。
    宋莫潯的手很涼，握在一處，顧若雲有些別扭。
    可此刻宋莫潯突然鬆開，她也有些悵然若失。
    顧若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心裏很不自在，自然也沒將注意力放在百裏相身上。
    百裏相卻是沒分出精力看他們這邊，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宋黑身上。
    隻見宋黑身上冒出一陣金光，以腳為筆，畫了個圈，將車隊都圍攏在那個圈中。
    隨後他順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勾勒了起來。
    長勝鏢局的鏢師們都是見慣了的，根本不覺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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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莫潯和顧若雲卻是第一次見這等場麵，心中驚奇不已。
    祁風麵上雖是沉穩，心裏卻已經百轉千回了無數猜測。
    他們不認得這陣法，百裏相卻是認得。
    這是縮地成寸的法術，雖不是什麽上乘道法，可在大燕失傳已久，鮮有人知。
    這個黑熊修煉成怪的宋黑竟然會施此法，怪不得他能在人間混了這麽久卻不被發現呢。
    道道金光閃過，置身法陣內的眾人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周圍景物仿佛在眼前打著轉兒，逐漸縮成了一個眩暈的圓點。
    再睜眼時，眼前哪裏還有什麽被巨石堵塞的羊腸小道，頭頂也沒了那暗黑昏沉的天。
    祁風認得這個地方，臉色一變，剛看向百裏相，百裏相卻一手拉過他，迅速地向後掠去。
    宋莫潯和顧若雲驚訝地發現，從自己的手為起點，突然顯露出顏色。
    他們求助地望向百裏相，可身旁哪裏還有百裏相的影子？
    宋黑也發現了宋顧二人，看到原本該是透明的兩人，突然開始現出形狀，便明白過來是隱身符失效了。
    借著人群遮掩，宋黑朝他們彈了個符咒。
    宋莫潯和顧若雲隻覺眼前一黑，隨後便像是騰雲駕霧般的，也向後飛去。
    老三扶著額頭，嘴裏不住抱怨：“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每次都來這麽一下，也不知道要折壽幾年。每次過一次這個勞什子，我都像是大病了一場，恨不得休養三個月。”
    “行了，少說兩句！”有人撞了下老三，叫他閉嘴。
    廖英和宋黑站在高處，透過枯枝縫隙，可以望得下麵的景象。
    高聳的門樓，朱紅的牆，巍峨壯闊，綿延數裏。
    兩道玄色的巨門上，有塊匾額，上麵的字是用金漆寫的。
    在山頭另一個方向的百裏相和祁風也看到了那城那牆，那塊匾。
    百裏相和祁風在心裏默念那三個字。
    “永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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