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相從來見不得旁人吃那不該吃的苦，隻得忍著連日來的積食難受，生生將那碗點著紅油的乳白色魚湯飲入腹中。
    等她愁眉苦臉地喝完，便看到小桃紅一臉渴望的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碗底，簡直是要垂涎欲滴了。
    “小桃紅，你去小廚房再為我盛一碗來吧。”
    小桃紅喜滋滋地去了，不一會兒，便捧著碗，很珍貴似的回來了。
    “姑娘，請用湯。”
    百裏相卻朝著她微笑，“這是給你的，我可不喝了，我都積食了。我瞧你像是很喜歡的樣子，你喝吧。”
    小桃紅激動得小臉粉撲撲的，不住道謝：“多謝百裏姑娘，多謝百裏姑娘，百裏姑娘真是昭陽城內頭一號的人美心善…”
    百裏相啼笑皆非，“快坐下吧。”
    待推托了一番，小桃紅終於坐到百裏相旁邊，一邊喝湯，一邊用放著光芒的眼睛，看著百裏相，直看得百裏相發毛。
    等她終於喝完了湯，百裏相終於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喝湯便喝湯，看著我喝湯做什麽？”
    小桃紅滿眼放光，聲音飽含熱情：“百裏姑娘不知道，我長這麽大，英雄豪傑的故事聽過很多，後來被叔伯賣到天香樓去，又聽了很多文人雅事。可聽了這麽多，知道了這許多，我古往今來，全天下最佩服的，就是百裏姑娘你！”
    百裏相心生感慨，這小丫頭，看著活潑可愛，原來也是個命苦之人。
    被叔伯賣進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天香樓，想也知道，是個什麽賣女求財的故事。
    “是百裏姑娘讓我知道，原來這世間，不是男子的世間，還是女子的世間。我們女子也能闖出一片天地，做出一番成績！百裏姑娘，你就是我心中的活菩薩！”
    聽了這話，百裏相連連擺手，忙不迭地否認：“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這漫天神佛可都是看著的。”
    “這有什麽嘛，百裏姑娘救了多少人性命，我才沒胡說。”小桃紅咕噥著。
    百裏相的心裏卻暗暗叫苦，就她所知的上神上仙裏，便有幾位是極為小氣的。
    若是叫他們知道有人這樣誇讚她，她怕不是又要倒黴了。
    江風啟看卷宗看得頭昏眼花，忽然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一臉怒容正待要打發了那個小丫鬟出去，卻見到來人是侯爺宋慕青。
    宋慕青見江風啟的模樣，也是一愣，“怎麽了？”
    江風啟卻是搖了搖頭，“沒事，侯爺怎麽來了？”
    宋慕青來回踱步，“我怎麽想怎麽不對，我從天香樓買的那幾個丫鬟，身家來曆清白得很，我去買丫鬟，本是想賣老二一個破綻，誰知好幾天了，這破綻愣是沒尋到。”
    江風啟凝神不語，不知怎的，卻突然想到了今日晨間來書房倒茶水的那個丫鬟。
    “舅舅，暗影的消息很是靈通。回來侯府前，我和江易寒去了趟洛河山。”江風啟沉吟一陣，“相府的那個陳興，他會降頭術。”
    宋慕青聽了這話，頓時忘了買丫鬟的事情。
    “是江易寒告訴我來侯府見侍劍的，想來侍劍出宮，瞞不過他的眼睛。舅舅，暗影的風探是越發厲害了，也不知是母後刻意為之，還是為了避其鋒芒。”
    宋慕青一驚，剛要說些什麽，忽然聽到門外有脆生生的一聲喊：“殿下！”
    江風啟看了眼宋慕青，朗聲喊道：“進！”
    穿了身翠色衣衫的翠雯，俏生生地進來，她剛要拿腔拿調，卻見到永壽侯爺也在屋內，重又冷淡下來，低眉順眼道：“見過殿下，見過侯爺。”
    江風啟放下手中狼毫，平靜問道：“何事？”
    “顧小姐院子裏的小桃紅想來見殿下一麵，同殿下說話。被我打發了回去，特來稟報殿下一聲。”
    江風啟意味深長的，“哦？那她尋我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百裏姑娘吃多了積食，正在桐花院裏抱著肚子直喊呢。”
    江風啟忍俊不禁，失笑出聲。他實在是想不出百裏相抱著肚子直喊的樣子，可她若是真正在抱著肚子直喊，那他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這一幕的。
    宋慕青卻是狐疑地不住打量著麵前這一身翠的小丫鬟，“你看著麵孔怪生的，你叫什麽名字，是誰派你來書房這邊的？”
    翠雯仍是低眉順眼的，“回侯爺的話，奴婢叫翠雯，是前些日子侯爺在常青東街的人牙子趙媽媽手上買來的，前來尋殿下的小桃紅，是侯爺在天香樓的劉媽媽處買來的。我被派來書房，小桃紅被派去桐花院，都是侯府管事宋老管家派的差事。”
    宋慕青若有所思，似乎確有其事。
    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翠雯剛轉身要走，宋慕青忽又補上了一句：“書房重地，以後少沒事來這裏晃悠。”
    江風啟和宋慕青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簾，皆沉默良久，片刻過後，江風啟方才開口問道：“舅舅也懷疑她？”
    宋慕青點了點頭，忽然朝著他笑，“百裏相積食難受，你還不快去給人家送些藥？”
    江風啟彎唇一笑，嘴上卻是埋怨：“都是顧若雲天天燒菜鬧的，害苦了百裏。”
    宋慕青笑吟吟地看著江風啟手忙腳亂地出門去，合攏了書房的門，上了鎖，回了主屋。
    ——
    入夜，偏院，翠雯哼著小曲，對著水缸，臨鏡照著，拿著把篦子梳著長長的黑發。
    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忽然閃身到她身後，聲音不輕不重的：“你倒是好興致。”
    翠雯回頭，臉上一絲的嬌俏可人和曲意討好都無，“廖大人來了。”
    廖英卻是從一旁的樹幹上揪了根枯枝下來，舞了幾下，隨意問道：“其他人呢？都睡了？”
    翠雯得意一笑，“都叫我放倒了，睡得黑沉。”
    翠雯仍是用手勾著頭發，眼神卻不落在廖英身上，“廖大人找我何事？”
    廖英“咻”地將手中枯枝當箭，隔著院牆，射了出去。隨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瓷小瓶，遞給了翠雯，“這個你拿著。”
    翠雯接過，剛要打開聞聞看看是何物，廖英卻趕忙阻止了她：“別打開！是春藥。”
    “春藥？”翠雯訝異。
    “二皇子的意思，叫你用了這藥為引，勾大殿下上鉤。此事定要鬧得沸沸揚揚，讓他和百裏相離心，再不和好。”
    翠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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