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酸澀更盛，百裏相的眼眶微紅。
    若真是此刻分別，那便真是不知再見是何時了。
    雖說憑她的本事，再過多少年想找到江風啟都很容易，可她卻隻想牢牢抓住此時此刻。
    此時此刻的他，此時此刻的江風啟。
    她這是怎麽了…
    隱秘的恐懼霎時占據了百裏相的內心，難道她竟舍不得和江風啟分開？
    等了許久，百裏相都未曾說半個字，江風啟的手顫得更厲害，嘴唇抖了幾下，悲色浸染了他的眉眼，卻顯得更加俊美。
    百裏相終於決定抬頭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江風啟。
    百裏相隻覺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隨後便是窒息般的寧靜。
    “百裏…”江風啟決定再說點什麽：“我了解江易寒，你若是用嚴刑逼供他，逼得狠了，他殺了自己也說不準。但我在永安京到底還算有些人脈，我可以動用流光為你找情報。緩緩圖之，也是個辦法。”
    百裏相的神情有了些許鬆動。
    江風啟覺得自己看到了點希望，“將如意閣開到永安京去，和江易寒的金光閣搶生意，能賺的錢更多。再說去了永安京，還可以打點和各郵驛各鏢局的關係，如意閣的生意會更好做的。”
    百裏相欲言又止，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麽錢不錢，生意不生意的。
    之前開如意閣，不過是為了百裏村的百姓能吃上飯。
    現下百裏村都不在了，她實在是不知道賺錢的意義在哪裏。
    可是…
    “好，我和你們一起回京。”百裏相忽然輕輕笑了笑。
    江風啟的心底忽然有了種奇異的感覺，他仿佛看到堅冰融化了一角，而他的內心，也柔軟得一塌糊塗。
    昭陽城裏的如意閣，生意已經很穩定了。
    自從百裏相打算和江風啟等人一同進京，宋莫潯便忙著將手中的活計交出去。
    侯府的宋管家交友甚廣，很快便為宋莫潯尋來了可靠的人選。
    宋莫潯全然不知百裏相竟曾打算和眾人分開，獨自行動，隻是每日進進出出的，好不忙碌。
    宋管家渾濁的老眼卻早已看穿了一切，他看了看百裏相，將身後之人介紹給她：“百裏姑娘，這是侯府的賬房先生和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最是信得過的。”
    百裏相正在點庫房，根本無暇多顧，從雜亂的東西中，她飛速抬頭看了眼兩人，草草點了頭，便又繼續在紙上記著什麽。
    “張先生和金丫頭都是深得侯爺侯夫人信任之人，能力更是出眾。這麽多年以來，侯府的賬都是張先生打理的，侯夫人打理內院，更是少不了金丫頭幫忙。”
    聽到這裏，百裏相忽然又抬頭，看向宋管家，“既然是侯府不可或缺之人，為什麽要派到如意閣來，若是侯府亂了套，豈不是我的罪過？”
    宋管家的目光睿智又飽含著久經歲月的沉穩，“百裏姑娘有所不知，侯爺和侯夫人早已把姑娘當作自家人了。”
    百裏相的呼吸忽然亂了一瞬，淡淡地“哦”了一聲，她便低頭繼續點檢黃紙和朱砂。
    宋管家猶豫了下，但還是開口道：“百裏姑娘，殿下雖然是大皇子，可是在永安京，他其實是孤立無援的。”
    百裏相愣了下，手中動作也跟著停下。
    “皇後失寵、侯府失勢已久，京城裏的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人物，靈貴妃和二皇子正得聖眷，各部官員也緊著孝敬康寧宮和青桑宮。”
    百裏相不語。
    “其實…”宋管家心一橫，道：“大殿下的心裏是很希望姑娘能和他在一處的。”
    百裏相知道自己必須得說點什麽了，可她實在又說不出什麽來，先前江風啟不肯透露他的真實姓名，現下她也有她的難言之隱，
    “嗯。”
    宋管家聽到百裏相隻“嗯”了一聲，便知自己無法再多言，匆匆告別。
    ——
    回京的路，隻走了十餘日。
    江風啟並未過多張揚，宋莫潯知道自己此次回京名不正言不順，是以也格外低調。
    可是顧若雲和百裏相二人，卻是讓宋莫潯格外的看不慣。
    “百裏，你累不累，你渴不渴？”顧若雲的眼睛亮晶晶的，十二分殷勤地給百裏相遞著鹿皮水囊。
    百裏相心事滿腹，剛把手伸過去，顧若雲便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朝裏塞了塊素色的帕子，同時十分憐惜似的撫著她的手，口中不住感慨：“百裏真是辛苦…太辛苦了！”
    宋莫潯緊緊皺眉，不知自己是該嘔還是該恨。
    江風啟的心思卻在永安京那巍峨的城門前，匾額依舊，隻是春去秋來冬將至，他卻記不清他離家究竟有多久。
    顧若雲仍在向百裏相大獻殷勤，催馬湊近，手裏舉著帕子給百裏相擦去她額角的汗。
    宋莫潯終於看不慣了，大喊了一聲：“顧若雲！就算你有求於百裏，也不至於如此惺惺作態吧！”
    顧若雲卻是橫了他一眼，中氣十足的：“你懂什麽？我這是對百裏純粹的崇拜之情，像你這種成世都在向後躲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像百裏這樣的女俠的！”
    宋莫潯聽得胃裏直翻酸水，卻聽顧若雲掐著嗓子，柔聲問著百裏相：“進京後可有一番折騰呢，要不要再吃個餅子墊一墊。”
    百裏相擺了擺手。
    宋莫潯卻是氣得拍了拍馬，一馬當先地朝著城門奔去了。
    這個顧若雲！
    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這一路上，他本想多和她說說話，親近親近的，誰知顧若雲這個死丫頭，一雙眼睛幾乎全黏在百裏相身上，時不時的，還要問上一句渴不渴、累不累。
    怎麽不見她對大皇子這麽上心！
    像是有一道閃電忽然劃過宋莫潯的胸腔，他不可置信似的回頭，用更加不可置信的表情仔仔細細地將顧若雲和百裏相看了個遍。
    顧若雲一早便對大皇子無意了，現下反倒是和百裏相如此親密！
    該不會是…
    宋莫潯覺得自己思緒繁亂，幾乎要一頭栽下馬背，回想起來時路上種種，他更加驚疑不定。
    這一路上，顧若雲不肯和百裏相分開，嘰嘰喳喳的同百裏相說些有的沒的，也不理百裏相是否聽到，說個不停，簡直比麻雀還聒噪。
    住客棧時，她們兩個又定是同榻而臥，同床而眠。
    甚至好像還用了同一個浴桶沐浴！
    宋莫潯覺得自己的胸腔又好似燃著怒火，燒得厲害。
    這都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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