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本乃罪臣，且說這十年間尚不能將功補過，就算可以功過相抵，也萬不敢求陛下賞賜。”
    顧流川一顆懸著的心暫落，心道，宋慕青不愧是沉著冷靜的永壽侯。
    江擢皮笑肉不笑，道：“二位卿家實乃大燕肱股之臣，南北兩京，爾等之忠臣，不可或缺。”
    顧流川的頭埋得更低了，宋慕青的嘴角卻是牽起了一抹冷笑。
    “不過，朕今日召你們入宮，確實有兩樁大好事想要和兩位卿家相傾。”
    顧流川的心立刻再次揪緊，宋慕青卻是略略放心了些。
    “昨日宮宴，侯府的小世子也來赴宴了。朕遠遠地瞧見了，他同如意閣的百裏相坐在一處，倒是個頗有章法的好孩子。侯爺，你家的小世子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今年剛好年滿二十。”
    江擢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顧流川，道：“顧大人家的小姐昨夜坐在女眷那席，皇後瞧了，心中也很是喜歡。回宮後同朕說，顧家的小姐雖未得顧大人這等儒生雅士的教化，卻也知書達禮，很有規矩。”
    顧流川惶然道：“臣女不必同罪臣遠遷苦寒青州，得以在陪都侯府開蒙讀書，存心養性，全仰聖恩。罪臣心中，感激涕零。”
    江擢嗬嗬笑了一聲，道：“顧大人，你家的小姐今年年歲幾何，可有婚配？”
    顧流川的心登時涼了大半，頭抵在冰涼的磚石地麵上，不情不願道：“回陛下的話，臣女今年亦是年滿二十。臣女乃罪臣之後，平日裏謹言慎行，規行矩步，並不敢輕易許人家。”
    “顧小姐這般人才，朕還以為侯府的門檻都要被陪都的媒婆們給踏破了呢。”
    江擢語氣輕鬆，似在玩笑哈哈，宋慕青卻不敢輕怠，正色道：“男婚女嫁，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顧小姐不過寄住在侯府，臣萬不敢替顧家做這個主。”
    “永壽侯府倒是個鍾靈毓秀的好地方啊，生出了小世子這等鶴立雞群的人物，又有顧小姐這般蘭質蕙心的姑娘。”
    顧流川一顆懸著的心徹底被捏緊了，他將頭抬了起來，仰視著高高的君王，麵色哀絕。
    “朕看這兩個孩子倒是很般配，侯爺，你說呢？”
    宋慕青也在注視著江擢那雙此刻分外銳利的眼睛，念頭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兒，最後，方道：“臣等皆聽陛下安排。”
    顧流川斂去心緒，磕頭謝恩。
    “不過，朕昨夜瞧著登對的，不止他們這兩個孩子。張家的那個閨字清宛的姑娘，朕瞧著也很是出眾，同朕那二皇兒，最是相配。”
    宋慕青聽了，心間狐疑，皇帝這是唱的哪一出兒？
    若說給宋顧兩家的孩子賜婚，召他們入宮，還算說得通。現下卻同他們說起了二皇子的婚事，他們兩個早遭貶謫的臣子，哪有資格置喙？
    “朕這個二皇子，脾氣大，朕心想著，若是賜婚，不若就兩樁喜事一起批下去。二皇子見了宋家表弟的婚事，心中也能好受些。”
    宋顧二人，皆是安靜。
    “顧大人，你是前任禮部尚書，皇家禮儀，還是你比較熟悉。屆時祝大人還要請你多加指教呢。”
    祝大人，便是永安京的現任禮部尚書。
    而皇帝的這番話，分明是在暗示他，起複有望。
    ——
    宋莫潯和顧若雲出去買舊宅剛走，緊接著，宮裏便來人，傳召宋慕青和顧流川。
    百裏相有心等著這四個人，是以，並未去除妖司的衙門點卯。
    雖說，她上衙從來不點卯，次次都是卯時過了很久，方才踏入除妖司衙門的門檻，可她到底還是五天裏去個兩三次的。
    午時剛過，便見宋莫潯和顧若雲兩個興高采烈地回來，他們入屋後，張望了一圈，異口同聲地問道：“我爹呢？”
    百裏相搖了搖頭，道：“進宮了。”
    “皇帝召見的？”宋莫潯急聲問道。
    百裏相瞧了他一眼，奇道：“你怕什麽？進宮而已。”
    顧若雲卻是同樣的憂心忡忡，重重地坐在百裏相旁邊的椅子上，道：
    “百裏你不知道，皇帝召見，通常都沒好事。更何況侯爺和我爹，都是十年前就被貶謫了。若是陛下有心起複，也該禦史台先將此事抬出來議政，單單召他們進宮麵聖，定然是天大的壞事。”
    “誰說是壞事了？”
    三人聞言，便見到強顏歡笑的顧流川邁步進來，後麵跟著沉默寡言的侯爺宋慕青。
    “父親！”顧若雲見到顧流川平安從皇城中出來，喜形於色，立時撲了過去。
    “唉，好孩子，爹的好孩子。”顧流川卻是沒頭沒腦地歎了一句。
    宋慕青臉色鐵青，沉默著坐下，見顧流川支吾半天，不像是能說出口的樣子，也跟著歎了口氣，道：“聖上要給你們賜婚。”
    宋莫潯一驚，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父親，那眼神中卻含著隱隱的喜意。
    “給誰賜婚？”顧若雲卻根本就無法將這幾個字聯想到自己身上，不解發問。
    顧流川又是長歎，道：“給你們，給你和宋小世子。”
    顧若雲怪叫一聲，顫著手指向宋莫潯，同樣的不可置信，震驚問道：“他？宋莫潯？我和他？”
    宋莫潯的眼神頓時一黯，熾熱的跳動的心像是被人拿針尖刺了下。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顧若雲，尋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
    宋慕青點頭，道：“正是，聖上要給你們兩個賜婚。不過婚期未定，賜婚的旨意也未擬，想來還有段時日呢。”
    顧若雲急了，她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發現眾人都是麵有難色，不由心頭愈發絕望。最後，她撲向百裏相，抱著百裏相的胳膊，哀求道：“百裏…百裏，我該怎麽辦呢？”
    百裏相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隨後，她看向兩個焦灼的父親，問道：“陛下這麽做，是想威脅你們？”
    顧流川悚然一驚，雙眼驀地瞪大，看向了百裏相。
    宋慕青卻是要鎮定許多，隻是用同樣的目光，向她問詢。
    百裏相道：“莫潯和若雲是良配，想來陪都的官宦人家和富商大戶之中，早已人盡皆知。陪都能知道，永安京自然也會知道。可陛下這麽做，倒像是敲打皇後和侯爺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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