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這拿人的手段確實不光明。”林明仕緩緩道來：“長勝鏢局雖然倒了，可那鏢頭宋黑，同我還是有書信往來。下官也沒少拜托他，替我辦些差事。”
    百裏相一驚，問道：“他會聽你的？”
    “百裏姑娘這又是問到點子上來了。他從前會聽我的，全是因為懼怕二皇子之故。現下我和二皇子幾乎已是撕破臉皮，再讓他聽我的，確是難事。”
    林明仕朝著百裏相躬身，道：“我是拿百裏姑娘的名頭做酬勞，這宋黑才肯幫我。”
    “拿我？我不殺他已是格外恩賜，怎會和我有關連？”
    “宋鏢頭想再見姑娘一麵，我打了預支，應了他，現在還要求百裏姑娘能答應下官，肯見他一見。”
    江風啟的注意力卻在旁處，皺眉問道：“你說宋黑從前會聽二皇子的，全是因為懼怕他，這又是何故？”
    “大殿下，宋黑不肯說的話，我也問不出來。與虎謀皮，我也怕喪命於他手。”
    說著，林明仕竟是又朝著百裏相一拜，懇切道：“不過，我隻知一事。大燕苦妖患久矣，若想肅清妖禍，還全要仰仗百裏姑娘和百裏姑娘背後的雲夢宗。”
    百裏相忽然福至心靈，問道：“你的意思是金天宗？可是雲夢宗有門規，不得隨意幹涉塵世俗務。林相想讓我出手，隻怕是難了。”
    林明仕道：“下官相信百裏姑娘，若是真到了生靈塗炭的那天，百裏姑娘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江風啟微有些不悅，問道：“林相說想為林小姐謀劃將來，我卻不知道林相想如何謀劃？林相難得登門，我們今日不若把話都說盡了。”
    “我已無心官場，待大殿下承繼大典，我便告老還鄉，隻求屆時大殿下和百裏姑娘能多多照拂小女箏箏。她獨身一人留在京中，我隻擔心她會遭遇不順。”
    “林相也並不是那兩袖清風的官，林小姐守著大筆家財，就算再在京中買上幾個宅子，都能此生無虞。林相這又是說的哪裏話？”
    林明仕的老眼中透出一瞬清澈，他緊盯著江風啟，道：“下官隻是不想重蹈前湖州知府廖安海的覆轍。”
    江風啟不語。
    靜了半刻，百裏相問道：“林相說宋黑想見我，我肯是肯的，但是不知他此刻人在何處？”
    “宋鏢頭喬裝打扮成小賀大人的馬夫，正在府外候著。若是百裏姑娘肯見他，我即刻便出去替百裏姑娘通傳。”
    “好。”百裏相點頭。
    不消一陣，裏麵穿著賀府下人衣衫的林明仕便帶人進來。
    宋黑進來，林明仕卻不進來，而是將門關上，和賀璋一道在外麵等著。
    “見過百裏大人。”見到百裏相，宋黑激動地跪倒。
    百裏相忙道：“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我雖不知道百裏大人來曆，可我知道百裏大人定能幫我。陪都假扮成陳相的那個白樺樹妖死了，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百裏大人會殺他，是因為他害了人。他殘害童男童女，卻美其名曰這是獻給他的祭品。”
    喘了口氣，宋黑繼續道：
    “我也知道，百裏大人會放過我，也是因為我從未害過人，隻是替二皇子和林相運送些貨物。”
    說到此處，宋黑的眼中全是崇拜，看得百裏相都幾乎心裏發虛。
    百裏相回道：“宋鏢頭說得不錯。”
    宋黑這時才說出來意，問道：
    “我本林間自在野獸，得了天地的造化機緣，有幸多活了幾百年，修成了人形。小妖非人，卻想當真正的人。白樺樹妖以為捱過雷劫，混進陪都官場，再吃些人血俸祿，便算作是當了真正的人。可我想問百裏大人，什麽才叫做成為了真正的人？”
    百裏相心底一驚，竟然是為了這個來的。這個問題問她，她卻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她念學堂時，先生們又不教這個。
    思索良久，她道：“我能說出來的，也不過是些一家之言。你聽過便算，莫要鑽牛角尖。”
    “是，全聽百裏大人的。”
    百裏相汗顏，道：
    “我認為，想要當真正的人，首先要心存善念，不要做傷天害理的壞事。像那個假冒的陳興，便是害了太多人，才會死於我的箭下。其次嘛，便是要成功渡過飛升上仙的天劫，經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那便是真正的人了。”
    “好，小妖記下了。”宋黑激動不已。
    百裏相又補充道：“還有一點，雖說現下仙門百家的風氣是拜入一個厲害的師門，借助師門力量幫自己渡過雷劫，好叫飛升上仙輕鬆些。可我也頗知道些沒有師門，全靠自己飛升的。沒有師門，你也不要氣餒。”
    “是，小妖定銘記於心。”
    宋黑聽完百裏相的這一番話，耳目煥然一新，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那黝黑黝黑的皮膚，幾乎多了些透亮的光澤。
    宋黑離去，江風啟卻是望著百裏相，久久不言。
    那目光中翻湧著百裏相辨不出的情緒，百裏相簡直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嘀咕道：“怎麽了？”
    江風啟眼神哀戚，幾乎是哀求道：“百裏，答應我，你不會拋下我。”
    百裏相心底一軟，他這是怕自己仙修成功，飛升上仙，離他而去。
    然後，她又覺得好笑，江風啟會這麽想，簡直就是杞人憂天。
    她是自有打算的。
    百裏相粲然一笑，眉眼彎彎地握住了江風啟放於桌上的手，道：“我的大殿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和你，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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