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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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蕪宮前,百裏相和江易寒仍在對峙。
    一道白光閃過,江易寒的上半身頓時便衣衫破碎,劃出道道血痕。
    “百裏相,你好狠的心!”江易寒雙目通紅,聲音充滿恨意:“十年前,你不單救過他,也救過我。護身符你不止送過他,也送過我。我的一顆心都是你的,可為何你的心裏,卻隻有他,沒有我。”
    百裏相漠然無語,神思好似仍在飄飄蕩蕩,魂遊九天。
    “你為何就如此恨我,你沒有心,你好狠……”
    “我恨你嗎?”百裏相忽然歪頭,艱難說道:“我隻是想殺你罷了。”
    “你若是肯聽我的,我還有辦法救回他。百裏乖,聽我的……”江易寒嘴角溢血,一步一挪地朝著百裏相移去,手無力地向她伸去,語調仿佛最為情深的戀人:“百裏乖,我們去太儀殿,我們完婚後,我會為了你救回他的。我會的……”
    百裏相忽然雙手抱頭,崩潰大叫,化回原身,騰雲而去,直將緊隨江易寒其後的一眾金吾衛和宮人們,看得目瞪口呆。
    那一日過後,永安京內便有傳言,皇宮中有人羽化登仙,禦風直上九霄。
    而傳說中的百裏相漫無目的地在風間穿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她眼前,出現了尖尖的一點山頭。
    她心如死木,按下雲頭,落在了那座不知名之山上,在冰涼的草叢間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逐漸陷入了昏沉不知歲月的夢境。
    千裏之外的皇城中,新任秉禮司大太監的李昕殷勤地在江易寒近前伺候。
    宮中早有風聲,陛下早已身故,隻是二殿下秘不發喪。大殿下被軟禁蕪宮,皇後不得擅出鳳清宮,如今大勢已是二殿下的了。
    案牘之前,江易寒心煩意亂地將曆朝曆代皇帝斌天的遺詔看了個遍,卻仍是沒有頭緒。
    “李昕,”江易寒忽然抬起眼皮,看向一旁奉茶的李公公,“你說,這皇帝駕崩的詔書,究竟是聖人親筆手書的好,還是由禦史台代為起草的好?”
    李昕聞言,心頭一跳,手中的茶盞幾乎都險些落地。思慮片刻,他老實答道:“奴才愚鈍,奴才不知。”
    “你啊,”江易寒喟歎一聲,道:“和曹山比起來差遠了。”
    李昕又是心頭一跳,不待多想,立刻道:“可奴才之忠心,天地可鑒,絕非曹公公可比。”
    不知怎的,江易寒居然覺得那團積聚於心間數日的愁雲仿佛散開了些,讚道:“好奴才。”
    李昕按捺喜意,不敢讓自得之色被江易寒瞧出。
    “你去找金吾衛的趙將軍,讓他到太儀殿見我。”
    李昕猶豫再三,稟道:“殿下留在宮中的一眾官員中,有兩人吵著想要見殿下。”
    “嗬,”江易寒輕笑出聲,手中剛執起的狼毫再次被置於筆架之上,問道:“是誰?我倒是真好奇了。”
    “回殿下,是盛家父子倆。”
    “盛家父子倆沒有官身,如何能夠進宮觀禮?”江易寒的聲音冷了幾分。
    “殿下——”李昕的聲線抖了下,道:“是林相帶他們進宮的。”
    “林相?”江易寒的麵上分明是有幾分興致了。
    “林相以相位作擔保,用丞相腰牌帶了他們進宮,不知是何用意。更何況,前幾日,宮中大火,奴才猜測——”
    聲音恰到好處地停下,江易寒會意,點了點頭,吩咐道:“宣!金吾衛的趙將軍我要見,林相我要見,這盛家父子倆我也要見,叫他們都來太儀殿見我。”
    “是。”
    小半個時辰後,金吾衛的趙望、永安京的丞相林明仕和盛文良盛銘父子倆都行至太儀殿前,預備覲見。
    太儀殿本是百官朝見江擢的地方,平日裏並不經常開放,可自從江易寒從南儋潛回,上朝的太儀殿便成了他的寢殿。
    李昕走在前麵,朝著後麵的盛家父子叮囑道:“殿下在裏麵等著呢,仔細自己的嘴,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想來無需奴才提點。”
    盛銘不屑一顧,道:“黃口小兒,何足為懼。”
    盛文良狠狠地掐了自家兒子一把,不禁憂心忡忡起來。怎麽他這樣精明,盛家的一兒一女,偏偏又這樣愚笨。一個甘之如飴地當了側妃,另一個卻是大難臨頭卻不自知。
    所幸,他賭對了。
    大寶果真是由二殿下繼承。
    若是等下踏入太儀殿,需要他繼續賭,那他便要好好地再賭上一把。
    太儀殿內靜悄悄的,這樣安靜的太儀殿林明仕來過好幾次。
    隻是每一次殿內都燃著嫋嫋的線煙,香霧繚繞,仙氣飄飄。
    這一次,太儀殿內,卻平靜的近乎詭異。
    江易寒端坐龍椅之上,手指緩緩在一疊書卷中翻動,很久很久,久到幾人都直滴冷汗時,他才終於開口問道:“前幾日那大火,是誰放的?”
    趙望是個粗莽的漢子,隻知打仗殺人,並不知朝堂之上的心機彎繞,開口便道:“末將不知,末將隻知道正守在鳳清宮前,便見那火勢起來了。”
    其實,那天帶人來放火的,他看得真真的,正是大皇子蕪宮中的侍劍。而先於侍劍往鳳清宮牆根倒火油的,是從靈貴妃宮中去秉禮司的張逢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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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張逢應已經葬身火海,死無對證。
    “哦?”江易寒玩味似的拖長尾音,問道:“趙將軍什麽都不知?”
    趙望自以為機靈,將所有一切都爛於肚中,便會正中江易寒下懷。
    他自信回道:“回殿下的話,末將確實什麽都不知。”
    “林相高明,”江易寒忽然喚道:“看來林相是定然知道些什麽了。”
    林明仕早知他的打算,上前半步躬身道:“二殿下英明。這縱火之人,確實就在殿上。”
    沒來由的,秉禮司的李昕再次心頭猛然一跳。
    林明仕的手指伸出,直直指向盛銘,高聲道:“正是此人。是盛家公子盛銘放的火。”
    盛銘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姨丈,氣得幾乎要撲上去和林明仕廝打起來,嘴中嚷嚷:“你瞎說什麽?”
    盛文良也對此刻情形的由來心知肚明,一腳便將盛銘踢倒,然後又按著他強行拜倒,低聲喝道:“金鑾殿上,不得放肆!”
    盛銘不明就裏,憤恨地盯著盛文良,怒道:“你要做什麽?你們要做什麽?”
    盛文良一臉冷漠。
    他求姐夫帶自己和不肖子入宮,是想要趁亂撈點好處。他一早便聽說,二殿下和百裏相大婚之日,鳳清宮會兵變。
    他本想在宮裏偷幾件寶貝出去,換筆銀錢瀟灑度日。沒想到所謂的兵變未能成真,反倒是大火連燒了好幾座殿宇,而他們這些進宮觀禮之人也被二殿下扣押宮中,接受審訊,排除嫌疑。
    “宮中前幾日走了水,父皇和大哥都在這場大火中——”江易寒頓了頓,唇角忽而浮上抹神秘的笑,“羽化,登了仙。”
    林明仕眉心一跳,皇帝和大皇子居然都屍骨無存?!
    那這二位的出殯國喪,怕是隻能立個衣冠塚了。
    趙望再次自以為聰明地跪倒,“朝中不可一日無主,二殿下應趁早即位,登臨大寶,主持國事。”
    林明仕猶豫了下,正要跟著跪下,卻聽江易寒漠然道:“這些話留著過幾日百官上朝時再說吧。今日且省些力氣,還要尋出後宮縱火的真凶呢。”
    林明仕頓時便明白江易寒的意思,他還不打算立刻即位,想要效仿先太後當幾年攝政王,再繼承大統。
    盛文良跟著跪下道:“草民知道是何人縱火。”
    “既然嶽丈知道,何不告與金吾衛趙將軍聽,也好叫他去拿人。”
    江易寒的這聲嶽丈,聽在盛文良耳中,分外刺耳。
    可他依舊跪著,沒有起身,反倒是憤然指向了自家兒子盛銘,道:“不必找了,這縱火凶犯,就在眼前,正是這孽畜!”
    盛銘大驚道:“爹你在胡說什麽?那日我同你一直在一處躲避火災,哪裏有時間去放火燒宮?”
    林明仕深吸了口氣,拜道:“臣這妻弟所言非虛。那日縱火之人正是臣這侄子盛銘,臣同他父親曾親眼看著他點燃的火折,燎著火油,致使宮中大火。”
    李昕怕得不敢動彈,隻敢望著自己的足尖。趙望卻驚呆了,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看著這三人,心中如鬼畫符般糊塗。
    “好!”江易寒斷然說道:“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罪臣賊子就在眼前!”
    趙望驚呆了,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看著這幾人,心中如鬼畫符般糊塗。
    “來人呐,給我拿下他——”
    還不待江易寒說完、趙望有所動作,盛文良額前青筋直冒,高聲道:“殿下且慢!”
    “嶽丈還有何高見?”
    “嶽丈不敢當,隻是草民想為小女爭取些尊寵。小女在王府內,隻是個側妃,雖說榮華之至,但畢竟不是正室,日後所出,也非嫡子。抓到皇城縱火之人,草民也算是為殿下立了天大的功,隻希望殿下開恩,能扶正小女做正妃。”
    “盛銘罪行深重,念在其妹肅清王側妃恭謹,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流放南儋,永世不得歸京。”
    三言兩語,盛銘的命運便被定了調,且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拿去做了交易,隻為保住盛家的女兒盛華鈴,和她腹中那可能誕生的嫡長子。
    盛文良磕頭謝恩:“草民謝殿下隆恩,草民代犬子謝殿下不殺之恩。”
    盛銘仍是呆愣,心中呐喊:我沒放火!我沒放火!
    林明仕也跟著磕頭謝恩,口中卻是陳詞濫調:“二殿下英明,二殿下神武,微臣不勝惶恐幸甚。”
    ——
    鳳清宮外仍圍著幾個金吾衛,隻是比大火之前,已經要少了很多。
    永壽侯宋慕青為救被困火海的皇後,右腿被房梁砸斷,餘生隻能靠杖藜行走。
    可在那等火勢之中,撿回一條姓名,已屬僥幸。
    皇後娘娘感念胞兄情深,特召太醫去侯爺暫住之宮為他療傷上藥。
    顧若雲和宋莫潯也住在那偏僻的滄明宮,被強留宮中不得出,他們已經頗聽了一些風言風語。
    皇帝和大皇子被大火燒得幹幹淨淨,一點骨灰都不剩。
    大火雖然沒燒到康寧宮,可皇貴妃也被這無情之火吞噬燒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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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清宮很是安靜,皇後娘娘一滴眼淚都沒有落。
    顧若雲認定皇後宋知意定是知道些什麽,甚至如此冷靜的原因也不過是,她打算在二皇子即位那日,親手了結江易寒的性命。
    宋莫潯愁眉不展,“百裏在哪裏,我好想她。”
    顧若雲卻自顧自地說道:“我們今日一定要想辦法去一趟鳳清宮,見到皇後。這火燒的蹊蹺,鳳清宮和蕪宮中定然有暗鬼。這暗鬼,不是在皇後宮中,就是大皇子宮中。”
    滄明宮很小,並不隔音,宋慕青在屋內聽到顧若雲此言,心中很是欣慰。
    宋莫潯繼續哼道:“什麽時候才能放我們出去,這滄明宮陰暗潮濕,我要得風濕病了。我想回侯府,我想吃娘親大人親手燉的糖水。”
    正說著,門外忽然有個身穿秉禮司服飾的小太監喊道:“侯爺,世子,殿下派我來傳話,縱火真凶已然尋到,幾位可以準備準備出宮,家去了。”
    顧若雲秀眉擰緊,自言自語道:“怎麽可能抓得這麽快?”
    她趕忙衝了出去,笑著喊道:“小公公還請留步。”
    那人挑眉看她,“顧姑娘?你還有何事?”
    顧若雲褪下手上金鐲子,笑盈盈地朝那小太監手裏塞去,“敢問小公公,這縱火之人,究竟是誰?”
    那小太監無利不起早,見到金子,便眉開眼笑,“顧姑娘,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要告訴旁人,二殿下準備擇日宣旨呢。”
    顧若雲點頭。
    那小太監神神秘秘道:“是京中林相妻弟盛文良之子,盛銘。聽聞廷尉司的大人們連著審了好幾個通宵,好容易在這些進宮觀禮的人中尋到了凶手,現下都出宮休沐去了。”
    顧若雲看著秉禮司小太監離去,好半晌都未回過神來。
    宋莫潯追了出來,不解問道:“怎麽了?”
    顧若雲有些激動地抓住他的袖子,“他說,宮內縱火真凶已經抓到了,是盛文良家的盛銘。”
    “盛銘?就是那個盛華鈴的哥哥?”宋莫潯也很是不解。
    顧若雲目光堅定,道:“我們今日一定要想辦法進鳳清宮,見到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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