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相門戶大開，將整個胸膛命門都敞開給江易寒，一隻黑化的利爪刺入她心髒深處，而百裏相的九條高聳如雲的狐尾卻驟地展開，將江易寒整個兜住。
    沒來由的，江易寒心慌得不行。
    說時遲那時快，那九條狐尾如囚籠般將江易寒鎖住，再也動彈不得。
    百裏相的嘴角滴著血，雙眼卻漸漸恢複了清明，透著幾分淒色。
    這是江易寒在人間望向百裏相的最後一眼。
    百裏相舔了舔唇，低聲道：“江易寒，再見了。”
    九條狐尾如能將人生生絞死的白蛇，纏住了江易寒的身體，隨後江易寒的血肉在這絞刑般的痛苦中漸漸流逝，最後隻剩一具白慘慘的骨架。
    百裏相身上劇痛，卻顧不上那許多，強忍著仍在向外滴血的心髒，伸手接住了那半盞殘燈，緊緊地握在手中不肯放鬆。
    百裏相撐著最後一口氣，飛出了妖門。
    此刻，妖門已即將關閉，所有被妖燈選中的妖怪都到了門外，而仍在門內徘徊的妖們才突然發覺，已經沒有幾盞妖燈留給他們，可以帶他們離開妖門了。
    一時之間，妖門內聲音鼎沸，大妖小妖像一條長長的尾巴，全向著百裏相而去。
    百裏相知道這群妖怪心中不甘，想要將她留在妖門內。
    可是她不能失敗！
    一隻鳥妖追了上來，幾乎抓住了百裏相纖細的腳踝，
    百裏相又是狠心咬破了舌尖，在一陣頭暈目眩中忽然加速，趕在妖門關閉前，衝了出去。
    門外，天地變色，星月無光，一片滅頂蔽空的烏鴉群撲扇著翅膀，嘩啦啦地從摘星樓上空飛了過去。
    摘星樓上幹幹淨淨，什麽饕餮，什麽龍鱗，全部消失不見。
    百裏相跌在冰涼的樓麵之上，全然站不穩，躺在地上喘了半天氣，顫抖著手指從懷中摸出一顆碧綠色的丹藥，送入口中。
    調息片刻，她終於凝結了星點靈力，扶著闌幹站起，腳底聚起些稀薄的雲氣，直朝畢方上神的南海而去。
    ——
    五方天界，四海八荒，畢方上神正是居於其中南荒。
    畢方上神喜靜不喜動，往日裏靜寂無聲的南海卻是多了幾位稀客。
    一位是雲夢的二弟子瑤姬殿下，一位是蒼梧的四殿下凰冉，而另一位卻是北海水君意玄上神。
    天界傳聞，這二位不顧天君給蒼梧四殿下降下的婚約，早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可意玄上神身負萬古殺神之名，曆任天君來了，都要賣他幾分麵子，更何況是這位從龍族選出的現任天君，更是對北海水君唯恐避之不及。
    百裏相泅水而來，透著月光，她可以朦朦朧朧地瞧見十三師妹和北海水君。
    凰冉穿著身薄綠色的雲錦襦裙，而意玄上神果真如傳聞中所言，穿了身幾乎辨不出顏色的烏青色長袍。
    意玄不知說了句什麽，十三師妹凰冉心情大好似的，偏頭笑著。
    那笑容過分明媚，忽而刺傷了百裏相的心。如果她早知江風啟便是蒼梧的大殿下鳳啟，如果她早知江風啟便是十三師妹的大哥，她是定然不會去招惹他的。
    胸腔忽然被酸澀填滿，仿佛和眼前的浪濤翻湧在一起。百裏相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將頭埋入水下，繼續向前遊去。
    “那裏似乎不對……”十三師妹凰冉忽然朝著水麵上指了指。
    意玄也隨之望去，隻見鋪滿珍珠般華光的海麵之上，浮現了一抹鮮豔的紅色。
    那抹紅色隨著波浪上下沉浮，很快又藏入水下，消失不見。
    意玄皺了皺眉，“好像是個活物。”
    凰冉拉了拉他，“我們去看看。”
    待二人在水邊站定，剛要將靈力探出，卻見水下忽然鑽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正是百裏相。
    凰冉驚呼：“九師姐？”
    百裏相慘淡一笑，“小師妹，我將那半盞燈帶來了。”
    凰冉麵露喜色，伸手要去拉百裏相出水，百裏相從水下探出半個身子。
    凰冉一見，又是一驚，“九師姐，你這是怎麽了？”
    百裏相衣衫襤褸，袖子早已碎了個幹淨，露出傷痕累累遍布血跡的兩隻手臂。每一根發絲都緊緊貼在頭上，活像一捧海草。
    百裏相的臉卻光潔非常，沐浴在珍珠般的光芒下，悲色卻襯著她更加俏麗。
    凰冉早就曉得自己的這位九師姐是天界絕色，隻是她有難言之隱，並不時常在雲夢露麵。
    “九師姐，你受傷了。”凰冉低呼道。
    百裏相卻渾若未覺，她的眼中隻有自己手中捧著的那盞造型古樸的殘燈。她凝視著那半盞燈，淒然地一笑，“小師妹，這是那半盞我奪來的燈。”
    凰冉忙雙手接過，剛拿妥當，卻見百裏相的半邊身子又鑽回了水下。
    “九師姐！”
    一片烏雲忽然遮住了半邊月，身穿破碎紅衣的百裏相，麵上被投下一片明滅的光影，更顯淒豔。
    她最後看了一眼十三師妹凰冉，垂眸輕歎，再抬眼時，卻語氣決絕：“世間再無百裏相。”
    凰冉還想去追她，喊道：“九師姐，你受了重傷！”
    百裏相卻頭也不回的，泅回水下，隻留紛飛的幾片紅色衣袖在水麵上激蕩散開，仿佛一朵水中盛放的紅蓮。
    意玄拉了拉凰冉，搖頭道：“別追她了，由她去吧。”
    二師姐瑤姬適時出現，看著凰冉手中拿著的兩盞殘燈，道：“一盞名為明心，一盞名為照幽，兩盞合二為一，便是玉虛琉璃盞。”
    凰冉忙將兩盞燈都奉與瑤姬，焦急道：“求二師姐點燈，救回我大哥性命！”
    瑤姬不言，表情嚴肅地收下兩盞燈，隨即直奔畢方上神的丹房而去。
    等了半夜，丹房的方向忽然迸出一陣白光，可還不待這白光衝天而去，便被南海宮殿外的法陣壓下。凰冉步入丹房，卻見二師姐瑤姬周身都散發著白光，而瑤姬的麵容，也是無比聖潔。
    瑤姬起身，白光消散，她微微笑道：“玉虛琉璃盞合二為一了，這裏麵有鳳啟的一魂一魄，待魂魄合體，鳳啟便可歸位。”
    凰冉的聲音因激動而帶了幾分顫意：“我們去東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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