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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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謬的眼睛再次微微眯起,很是不信
“你說你靈力低微,可怎麽這麽近了,我才發覺有人進殿,你若是靈力真的低微,應該是一踏入偏殿的門,便叫我發覺了。”
塗山言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辯解,隻得十分惶恐地一再叩頭,哭著說道:
“奴婢不敢說謊,奴婢沒有說謊,奴婢真的靈力低微,奴婢若不是靈力低微,也不會進宮伺候三小姐了。”
屠謬心中左右搖擺,一忽想要殺了她,永絕後患,一忽又覺得自己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貿然動手,很是不好。
最後,他看向塗山空,笑著問道:
“攬雲殿居然還有這等頑劣奴才,塗山兄覺得應當如何處置呢?”
塗山空麵色嚴肅,道:
“舍妹治下最是嚴厲,自然是不容宮中有這等欺上的奴才。淩雲殿今日有殿下這樣的貴客,論理說我該從嚴,殺了這狗奴才好。可是……”
屠謬等的便是他話中的這可是,似笑非笑的不說話。
“可是,”塗山空作出慚愧狀,“小仙同舍妹關係從來都不好,我若是敢越過她,這樣處置了她宮中的下人,隻怕她要大鬧特鬧了。此事傳揚出去,於青丘的麵上,可是十分的不好看。”
“大公子說得倒也有理。”屠謬挑眉。
“不過這奴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小仙提議便就此免去她的仙籍,打入凡世,受那輪回之苦,讓她永世不得再回天界!”
屠謬滿意道:“如此甚好,大公子果真是個會處事的。”
塗山空觀察他的臉色,不知屠謬的滿意究竟是真是假。
可現下,這種別無它法的境地,他隻得如此。
“小仙這便收了她?”塗山空小心翼翼問道。
屠謬笑意中似含諷刺
“這是青丘家事,我自然不好多說。既然大公子心中已有決斷,直接行事便可,無需再問我。”
塗山空立即稱是,隨後祭出了一盞青湛湛的青瓷碗,將沒有半分掙紮的塗山言收了進去,隨後納入袖中。
屠謬的麵色沒有半分波動。
塗山空道:
“這是小仙的家傳法寶,可以降妖除魔,凡是被收入其中的仙魔,都會和外間隔絕,無法逃脫。”
“青丘的法寶,果真有趣。”屠謬心不在焉,盤算著該如何查明這個自稱攬雲殿下人的丫頭,究竟是誰。
屠謬不清楚的法寶神通,塗山言卻是再明白不過。
那青瓷碗看似是個堪稱絕地天通的寶貝神器,實際上卻是個塗山空看管弟弟妹妹的道具。
青瓷碗的那一邊,連接的是青丘看守最為嚴格的地牢。
年幼時,但凡塗山言和塗山鏡兄妹兩個調皮犯了錯,塗山空便會祭出青瓷碗,將他們關到青丘大牢之中。
塗山言知道這是她唯一逃脫的機會。
混沌過後,她再睜眼時,見到的便是那陰濕森寒、布滿苔蘚的地牢。
這間牢房常年空置,看管這間牢房是個無需過分費心的好差事。
這一夜,獄卒正照例昏昏欲睡,忽聽身後傳來劇烈響動。
是人聲和晃動九曲環籠的聲音。
“來人,開門!”
獄卒揉了揉眼睛,提高音量,中氣十足地喊道:
“這是青丘地牢!關押重刑犯的地方,你喊那麽大聲,神氣什麽?還想讓我給你開門,做夢!”
昏黃燭光下,塗山言逼視著那懶洋洋的獄卒,冷聲喝道: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那獄卒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忙依言睜眼,一看之下,卻是大驚。
他匆忙掏出鎖匙去開那九曲環籠精細的鎖眼,迭聲道:
“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狗眼不認人,三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千萬不要責罰小的。”
想到青丘塗山言的雷霆手段,那種種類類不重樣的花式刑罰,獄卒的手不住顫抖,幾乎要拿不穩鎖匙,對不準鎖眼。
而在這慌亂之中,他自然也無暇思考,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青丘三小姐不回攬雲殿歇息,竟然不小心把自己關在了最為難以逃脫的九曲環籠之中,意欲何為。
“仔細點。”塗山言見那獄卒的手不住抖,忍不住開聲道。
這句話仿若有仙力,獄卒的手果真穩了下來,將那九曲十八彎的鎖環挨個解開,將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從牢籠中放了出來。
獄卒不敢直視這位攬雲殿活閻王,卻聽三小姐整肅道:
“今日之事,你若是和旁人說了,小心犯了戒,仙途不保。”
“是是是,三小姐放心。我今夜一直在此睡覺,從未見過任何人,還請三小姐放心。”
塗山言滿腹亂麻,再也顧不得許多,快步出了地牢。
而她一出地牢,第一件事不是折返桃兀宮,而是禦劍而飛,直上九天。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青丘是不能再待了,可匆忙之間,究竟去往何方,她又實在無從知曉。
好在,司命星君的三十三天,定然有答案。
三十三天的天府宮內,煙霧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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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二公子塗山鏡沒個正形地歪倒在案板前,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書頁。
看那樣子,都不用塗山言猜,便知他又在看些不著調的閑書。
而司命星君防風若檸滿頭銀絲垂在青玉案上,正神情專注地提筆寫著些什麽,似是在為芸芸眾生批注命格。
見到塗山言火急火燎闖了進來,二人皆是詫異。
而待她把前因後果講了個清楚,司命星君防風若檸和塗山鏡又都為難了起來。
塗山言見他們如此,便把自己這一路上想好的辦法講出:
“我覺得,我幹脆找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躲起來算了。比如軒轅丘關押饕餮的那種地界,就很適合。”
塗山鏡嗤笑道:
“那處結界日月顛倒,西升東落,終年隻見一輪血月,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虧你想得出來。”
塗山言揪著頭發,痛苦道:
“那你幫我想個好地方,你幫我想,或者去幽都山,那裏離酆都近,屠謬就算要追殺我,也想不到那裏去。”
塗山鏡愈發詫異:
“那裏更加不好。漫山遍野的白芷花,陰氣森森,十分可怖,你要是在那裏躲個幾百年,修為都要折損過半,何苦呐。”
防風若檸此時卻忽然開了口:
“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
塗山兄妹兩雙焦灼的眼齊齊望了過去,防風若檸嘴角抽搐,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個提議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屠謬已經知道青攬雲殿有人偷聽到他和塗山空的對話了,那麽,無可避免的,他一定會懷疑到你塗山言的頭上。不管你是躲起來藏起來,還是大大方方的繼續留在青丘,他都會想辦法去找你麻煩的。”
塗山言冷靜了幾分,“沒錯,你繼續說。”
“既然如此,你何不昭告南荒,就說攬雲殿推演命盤,有凶星犯紫微,為避災禍,攬雲殿三小姐要下凡曆劫。曆劫這種事情,費心費力,普通神仙都不願親身下界的。屠謬見你如此,就算心中對你再如何猜忌,也不會追下界去,把你如何的。”
塗山言怔了怔,有些不願:
“要做凡人嗎?”
防風若檸笑了笑,得意道:
“當然是要做凡人了。不過,我也有辦法讓你不做凡人,就看你如何求我了。”
塗山言有些急:
“我已經到了大難臨頭的生死存亡關頭了,你卻還惦記著和我開玩笑。防風若檸,你真是!”
後麵的半句話,塗山言沒有說出口,卻拿眼睛去瞟塗山鏡,示意他幫忙。
塗山鏡氣定神閑地搖著折扇,不鹹不淡地道:
“你若是不幫我們青丘的這個忙,我便五百年都不踏足你三十三天的天府宮了。”
防風若檸立刻服軟,好聲好氣地同塗山言道:
“辦法嘛,我自然是有的。我可以秘密行事,幫你開個後門,讓你帶著三魂七魄和全部記憶下界,我這便選一個人妖混居的凡世,你的靈力都可以保留一成,帶下凡塵。”
洞天水境中,浮起塵世一幕幕,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個造型古樸的祭壇前。
祭壇中,是熄滅的火焰和漆黑的木炭。
防風若檸調整方位,將水境對準祭壇旁那幾個鶴發雞皮的欽天監官員,喜道:
“便是這裏了!”
塗山言仍是猶豫:
“不過是撞見屠謬和大哥密謀些不知道什麽東西,便要做到這種地步嗎?下凡實在可怕,星君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防風若檸不知從水境中算出了什麽,拉著她的胳膊,急匆匆地便往後院去。
“今夜便有個極佳的機會,若是錯過這個時辰,你還要再多等上整整三七二十一日。時不我待,機不再來……”
塗山言被他扯著,順從地來到天府宮的後院。
廣闊無垠的芬陀利池前,她心有戚戚地發問:
“星君答應我的,真的說話算數?”
防風若檸被她問的有了幾分脾氣,不甚有耐心地道:
“你怕什麽?我這芬陀利池,每日往下跳的神仙,沒有八個,也有三個之多。哪裏會出什麽問題……說起來,我可是堂堂防風氏之後,自從我考來了三十三天,九天上的神仙就沒有一個不說我好的。你有什麽好怕的?”
可事實上,就算防風若檸不說,塗山言自己也曉得。
九天神仙大多賣現任司命一個麵子,不過是因防風若檸出奇的八卦好打聽,諸天各宮的私事,沒有他不知曉的。
可歎防風若檸又是個庸俗的仙,一個鑽進了錢眼子裏的仙。
他竟然將這些家長裏短的八卦趣聞編纂成冊,秘密地在五方天界、四海八荒兜售。這些八卦小報銷量大好,司命星君賺的可謂是盆滿缽滿。
提起防風若檸,九天仙者們無不是暗地裏咬牙。可見到了他,他們又都是客氣有禮得緊,生怕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便要叫他又多添上幾筆,在天界再多了幾句笑料。
塗山鏡守在塗山言身後,阻住她退路,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推波助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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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正是,你沒什麽好怕的。我可是聽聞,自從蒼梧老帝君和君後不理朝政,四處雲遊之後,鳳凰神族的大殿下便將自己的一魂一魄投往下界,以避災禍,回護仙體。那日,他身邊的神官書因正是來了三十三天的天府宮,將裝了大殿下一魂一魄的焱境石投下了芬陀利池,現下已經好好的在下界投胎轉世了。”
“你說得當真?”塗山言仍是惶然。
“當然當真,千真萬確的真。”塗山鏡責備似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怪她怎可懷疑親兄,“你再猶豫,屠謬便要追來了。”
芬陀利池中,蓮盞或開或放,雪白一片,都似無根浮萍般飄著。
此等盛景,本是三十三天一絕,可在此刻的塗山言看來,渾似無間地獄。
防風若檸算準了時刻,心知再也耽誤不得。
他和塗山鏡對視一眼,隨後二人合力,將塗山言一腳踹了下去,正正砸在一朵尚是骨朵的小小白蓮之上。
防風若檸拍拍手,滿意地看著塗山言的身影漸漸消失,瀟灑道:
“今日功績又添一件。”
塗山鏡由衷讚道:
“正是如此,司命你真是個高潔的仙,無私的仙,實乃我天界楷模,我等皆應效仿。”
那日投下芬陀利池的名冊之上,塗山言的名字赫然在列。
龍族二殿下屠謬造訪了三十三天幾次,始終未看出任何端倪。
可他看得也實在稱不上仔細。
蓋因他著實不敢當著聞名九重天的八卦星君麵前,一遍又一遍地檢視青丘三小姐塗山言的名字。
後來,他便也不再來了。
衡山之巔,隔著數十道交織的火焰,屠謬的目光陰森森的,向愣怔發呆的塗山言投來。
塗山言卻恍然未覺,就連蒼梧大殿下鳳啟漫不經心瞥來的視線,也絲毫不曾察覺。
塗山言渾渾噩噩地想著,她借曆劫為名,下界避難,卻沒想到,二哥隨口提及的蒼梧鳳啟,竟和她投往了一處凡塵。
她更沒想到,應劫的不是她,而是鳳啟。
多虧了那藏在凡間的一魂一魄,蒼梧大殿下這才在幾近魂飛魄散之後,休養千年,涅盤歸位,晉為上神。
茫然之中,塗山言摸了把臉,卻沒摸到預想中的淚流滿麵。
她的麵上,竟然半滴淚水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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