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泥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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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零眉頭緊皺,連忙揮刀前去追趕。
    那人的腳步一頓,以右腳為軸,身形反轉,拔刀出鞘,耀眼的刀光直直揮向了楊零。
    似乎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這一刀,比楊零方才揮出的刀光更盛。
    “高流?”
    看過了這一刀,楊零終於知道了這人的身份。
    他這些年查案時,曾與此人交手過數次。
    誅鼎樓副樓主,莫無風的親信。
    楊零揮刀格擋,卻硬生生被逼退了三步。
    “你何時突破了升日境?”
    楊零臉色緊繃,抬起頭,卻發現高流已然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山穀中,黑子沒有去那座山坡搜尋刺客,依舊守護在李澤嶽身側。
    兩側山坡上,喊殺聲不斷,但幾人都沒有去參與戰局。
    他們知道,刺客既然已經出動了攻城弩,那定然是想要畢功於一役,應當還有後手沒有發動。
    這時,黑子仿佛是感知到了什麽,轉過頭,向側麵山坡看去。
    那正是高流出刀的位置。
    “殿下,一個升日境。”
    黑子看向李澤嶽道。
    李澤嶽點了點頭“你有沒有把握?”
    黑子笑了笑,他曾是夏家培養出的天才,皇後的親信侍衛,前禦前司副統領,如今的蜀王府侍衛首領。
    而對方,隻是一個江湖賊子。
    雖然這個賊子很強,是江湖最強勢力之一的二把手,但還沒有被他放在眼裏的資格。
    江湖,終究還是太矮了。
    矮到一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在他眼中,也隻是一個泥腿子。
    “隻是,殿下,那人方才絕對感受到了我出招的氣息,隻怕他會逃走,若是追捕的話,殿下身邊便沒人護衛。”
    黑子剛邁出一步,又走回到了李澤嶽身邊。
    今年犯錯犯的有些多,殿下好幾次受傷都是因為自己不在身邊,不能再大意了。
    李澤嶽剛想說話,
    卻見那山坡上,有一持刀男子緩緩走下。
    “看來,你不用追了。”
    李澤嶽喃喃道。
    那人手中,也握著一把寬刀。
    與刀聖莫無風的刀,如出一轍。
    他的年紀似乎與莫無風差不多,也是正值壯年,隻不過他的皮膚白皙,不像是練刀的狠人。
    他的腳步很慢,一步一步地向李澤嶽走來。
    慢到……其身後的楊零都趕上了他。
    “誅鼎樓,高流,見過總督。”
    高流沒去管身後虎視眈眈的楊零,反而極有禮貌地持刀向李澤嶽拱了拱手。
    哪怕把自己的後背露給楊零,也毫不在乎。
    李澤嶽抬了抬手,示意楊零先別急著動手。
    “高樓主,久仰大名。”
    李澤嶽對那黑袍持刀男子點了點頭,就算是回禮。
    他看這高流,行為舉止極有風度,與其說是江湖賊子,更像是大家族出來的公子哥。
    “高流高流……”
    李澤嶽皺著眉頭回想著。
    一旁,陸姑蘇似乎猜出了李澤嶽在想什麽,開口道
    “高流,出身汝州高家,也是一座江湖世家,以大漠刀法聞名天下,上一代刀聖,正是高流的父親。
    三十年前,黎公親率十三衙門,覆滅了高家,摘下了高流父親的首級,高流隨家中長輩外出訪友,躲過了此事。”
    “這樣啊……”
    李澤嶽微微頷首。
    此時,高流又向前走了兩步。
    黑子默默握緊了拳罡。
    李澤嶽好奇地看向高流
    “高樓主,你不跑嗎?”
    高流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高流已經無處可去了,莫樓主身死,樓裏最後的精銳也在此喪之一役,再跑,也沒有必要了。”
    “你們沒有後手了?”
    李澤嶽有些納悶。
    高流奇怪地看著李澤嶽
    “兩架攻城弩,上百名誅鼎樓精銳,一個九品升日境,殿下認為這個配置,還不夠嗎?
    我們此前調查過,殿下身邊已經沒有其他高手了,寒閻羅在金陵,陸莊主在姑蘇,盜聖已然去了京城。
    誰知道,你身邊竟還有個破曉境的護衛?”
    高流很無奈,這般陣容,全力去攻陷一座五大家族的老巢都勉強夠了,卻對這位有著層層護衛的二殿下無能為力。
    還被人嫌棄了。
    李澤嶽和陸姑蘇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高流說的有道理。
    黑子這些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也沒怎麽出手過,那日圍殺莫無風時,也沒有其他人看到。
    “總督大人,你確定不讓人去救你的親衛們去嗎,他們雖然很強,但人數畢竟很少,我可是帶來了上百人。”
    高流淡淡說道。
    此時,山坡上適時地湧起一番強悍氣勢。
    那是誅鼎樓最後的觀雲境高手。
    誅鼎樓有四個九品,莫無風、高流,還有一個為救莫無風死在了京城,這是最後一個。
    單看高端戰力,不看中堅力量,竟比十三衙門都要強。
    這是當年十三衙門以強勢手段鎮壓江湖引發的苦果,有太多有資質有傳承的江湖人流落在外,在張回的謀劃與莫無風的號召下,形成了這麽一個與朝廷對抗的強大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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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澤嶽皺起眉頭,看了楊零一眼。
    “鄭伯。”
    陸姑蘇輕聲道。
    楊零和鄭伯同時向山坡上殺去,他們要速戰速決。
    此時,山穀中隻剩了李澤嶽、陸姑蘇、黑子與高流四人。
    他的一句話,順利引走了兩個觀雲境。
    到了他們這種層麵,無非便是高手之間的兌子。
    “所以,高樓主準備如何?”
    李澤嶽問道。
    高流歎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寬刀。
    “不如何,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隻有盡力再試一試,看看是否能取下殿下的人頭。”
    “好。”
    李澤嶽點了點頭,隨後……
    握著陸姑蘇的小手,往後退了兩步。
    “對了,殿下,
    不知最後,您可否告知在下,莫樓主,是如何死的?”
    高流在蓄勢,渾身刀意正慢慢凝聚著,讓自身達到巔峰狀態。
    同時,他開口問道。
    李澤嶽笑了笑,看向那氣質不凡的刀客,道
    “刀聖死時是笑著的,他的最後一刀,揮向了天下的最強,死在了陳一的劍下。”
    “哈哈,好!”
    高流大笑兩聲,氣勢已調整到了最強的狀態。
    刀意,衝天的刀意。
    他像是大漠中千錘百煉鑄成的一把寬刀,刃鋒而身厚,無匹而剛強。
    他提著寬刀,再向前一步。
    目光,看向了擋在他身前的黑臉男子。
    那人的拳罡很盛,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盛。
    高流就站在他麵前,就像是麵對一座厚重的大山。
    升日與破曉的差距,有如雲泥之別。
    但無妨,
    高流高高揚起了寬刀。
    他的刀,生來便是要開山。
    一刀,揮下。
    有如開天之斧,刀意凝煉鋒銳無比,罡氣直衝雲霄,狠狠向黑子砸下。
    刀罡盛,但拳罡更盛。
    黑子的拳上,縈繞著一層淡淡的毫光,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拳,迎著開天之斧揮去。
    “轟——”
    刀罡破碎,真氣四溢崩散,山穀間再次刮起了狂風。
    拳罡裹挾著狂風,砸向了橫刀格擋的高流。
    怎麽能擋的下呢,他的黑袍被狂風吹得飛起,他的身子在這一拳下,被狠狠鑲進了山岩中。
    “咳咳。”
    高流抹了把嘴角的鮮血,把自己從山岩中摳了出來。
    然後,再次舉起了寬刀。
    他的護體刀罡還沒碎,他的刀意還沒散,他還能再戰。
    “轟——”
    黑子麵色平淡,又是一拳,再次把他砸進了山岩裏。
    這一次,更深。
    “哢嚓。”
    一聲脆響,那是護體刀罡將要破裂的征兆。
    高流再一次從山岩裏出來,悍不畏死地衝了上去。
    刀氣縱橫,隨身前行,揮出了一陣刀氣狂風。
    黑子再揮一拳,砸碎了刀氣,讓其崩飛,隨後上前一步,一拳砸在了高流的腹部。
    “轟——”
    這一拳,直接崩碎了他的護體刀罡,砸在山上,似乎大山都為之搖動。
    這一次,高流很長時間沒有動彈。
    足足有十息,山岩中再再次傳出他的咳嗽聲。
    黑袍已然破碎,高流披頭散發,步履蹣跚,拖著寬刀。
    陸姑蘇看著那人,握著李澤嶽的手微微用力。
    高流的視線有些模糊了,不是因為煙塵,而是因為眼睛開始充血,看不清前麵的道路。
    他的手,依舊攥著寬刀。
    看著前方佇立的那道身影,高流扯開嘴角笑了笑。
    他想起了那個夜,自己跟隨叔叔回到家後,看到的那個血流成河的夜。
    迎接他的,不是母親那溫柔而慈愛的笑臉,也不是父親嚴厲但愛護的目光,更不是叔伯師兄弟們的微笑。
    而是……破碎的門楣,染紅的院子。
    父母族人的屍體已然不見了,但院子裏、地板上,依舊有未曾衝刷幹淨,幹涸在地上的血跡。
    這一幕,他一直記在心裏。
    其實,他一直都想問。
    自己家,到底做錯了什麽?
    到底為什麽,要被朝廷如此清算?
    隻因為我們是江湖世家?
    隻因為你們高高在上,便可有對江湖泥腿子的生命隨意掠奪的權力?
    你們一句話,我們就得乖乖去死?
    世間,沒有這個道理。
    “滅我族人,高家何辜?”
    “雞犬不留,孩童何辜?”
    “殺我血親,我亦何辜?”
    高流口中喃喃著,聲音越來越高。
    他拖著寬刀,蹣跚前行著,
    刀意……卻越來越盛,直至突破了升日境應有的層次。
    黑子的臉色,第一次嚴肅下來。
    “江湖人命賤,賤到了泥潭裏。
    這座泥潭,它就在那裏,你們有資格輕賤它,鄙夷它,可它還是在那裏。
    我們的命是賤,可貴人們穿著貴靴,你們要踩,我們……總是能濺你一身的汙泥。”
    高流的最後一刀,終於揮下。
    一如那日的莫無風,如飛蛾撲火,一往無前,視死如歸。
    黑子,也揮出了他蓄勢已久的一拳。
    刀罡與拳罡相接。
    拳罡依舊摧枯拉朽地破壞了一切,可崩碎的刀氣,終究還是在黑子胸膛上劃出了一道大口子。
    血流不止。
    煙塵散盡。
    那柄寬刀已然破碎,一隻手,依舊死死地握著刀柄。
    高流坐在地上,握著刀,腦袋低垂著。
    黑子緩緩走近,蹲了下來,伸出手,合上了高流的眼睛。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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