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條裟羅秘密返回稻妻城的原因根本不需要反抗軍的探子費心打探。
    因為僅僅隻需要過上不久，那個原因就將會傳遍整個稻妻。
    而一切的原因，是一位不加任何掩飾，神之眼隨著他動作輕輕搖擺的青年站在了天守閣門前。
    青年一副浪人打扮，淺金色的發在腦袋後方紮了個蓬鬆的馬尾，隻是因為沿路奔波稍顯淩亂。
    他腰間懸著一柄太刀，寬鬆的衣袍上有些許破損，因破損的衣物而露出的繃帶下隱隱滲出些許血色。
    見到門口的旗本們看向他身上的神之眼後麵色不善的拔出武器，青年將一直扶在刀柄上的手鬆開，雙手向上抬了抬，顯示出自己並沒有動手的意思。
    藏在胸口，隻露出一個毛絨絨腦袋的貓咪此時見到如此多的武器對準自己的主人，探出前爪扒在青年衣服的前襟上發出了用於威懾的叫聲。
    隻是顯然沒人會將幾個月的貓咪的威懾看在眼裏，青年伸手安撫了貓咪一會，見到圍過來的旗本們，眼底帶著些沿路奔波缺乏休息導致的暗青色，卻未露出任何疲態與恐懼。
    “我要向眼狩令的執行者，九條裟羅發起禦前決鬥。”
    領頭的武將聽到青年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吐出的話語，愣了一瞬，又深深的看了青年幾眼，抬了抬手，示意身後的部下將武器收起。
    他們的態度雖然不能被稱為友好，但也不再那麽劍拔弩張。
    禦前決鬥，作為稻妻最為莊重神聖的決鬥方式，僅僅憑著青年開口說出這幾個字後，這件事就已經不是他們能夠處理的了。
    被提出的一方不允許拒絕，隻要提出，在將軍應允後，敗者必定死於神罰。
    領頭的武將回頭看向一旁的部下，“你去通知九條大人。”
    他又轉頭看向青年，“既然閣下提出禦前決鬥，那麽我們也將給予閣下武者應有的尊敬和信任，
    在禦前決鬥的另一方趕到後，你們二人將一起覲見將軍大人，在此之前閣下可以在稻妻城內稍作休息，請不要玷汙了武人的榮譽與我等的信任。”
    青年點了點頭，接下了旗本武將帶著些許警告的善意與勸誡。
    他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在為友人引開眼狩令的追兵時，他受了些傷。
    而在打定這個在他人看來有些瘋狂的主意後，又是沿途奔跑，又是避開追兵，如果不是年輕人的底子抗造，他早就倒在路上了。
    盡管考慮了在最悲觀的情況下，提出決鬥的第一時間，被提出的那一方會看他狀態不佳立即要求開啟決鬥，所以他在城外的草叢裏修整了一番。
    但如果條件允許，他還是會想蓋著被子好好睡上一覺。
    也許就是最後一覺了。
    當然，他也不希望這個時間太長，那孩子……也許這麽稱呼友人會讓他不太高興，但青年帶著些固執的認為幹練老成的少年仍是需要被關照的。
    他對友人了解不多，相處時間也稱不上太久，但兩人卻莫名的合拍，僅僅初見時聊上片刻，他們就有一種像是相識了許久的錯覺。
    青年很清楚，一旦友人聽聞禦前決鬥的事，即使他沒有將名字告訴任何人，少年也一定知道，那是他。
    這就是知交好友的默契，而他也能夠確定，一旦消息傳入友人耳中，少年絕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
    旗本武將直江久政看著青年一步步走下長長的石階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
    青年本想用身上最後的銀錢找家旅館稍事休息，卻也像在道別一樣，沿途慢慢走過稻妻城的一條又一條的街道。
    稻妻城，花見阪，在鎖國令與眼狩令頒布前，他也曾和友人一起來過，那時候的街道並不如現在這般冷清。
    他還記得，友人趁著他不注意時偷偷喝了他杯中的酒水後醉倒的樣子。
    那時候，他背著醉酒的他，還要應付著少年嘴裏的胡話，走在異常熱鬧的街頭。
    那條擁擠的街道很長，卻又很短，恍惚間似乎那場景就發生在昨天。
    稻妻是如何一步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不知道。
    也許他早已知曉答案，但得出的答案並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所以才回到稻妻城。
    讓青年停下腳步的是在一條冷清的街道上顯得極為熱鬧門庭若市的“店鋪”。
    說是店鋪似乎並不太恰當，至少青年印象中應該沒有人會跪倒在門戶大開的店鋪門口，屋子內也滿是人，他們均滿臉虔誠跪拜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
    “……生無涯，老不至，死回生，斷離煩惱……”
    耳朵雖不似友人那般敏銳，但青年也稱得上耳聰目明，跪倒在門口那些人口中的話語還是不時傳入了他的耳中，從隻言片語中判斷，應當是一段經文，或是禱詞。
    隨著領頭的人口中念誦的越發快速，上下唇幾乎都動成了殘影，半空中突兀的展開了一條裂隙，隨後一隻瓶子從中掉了出來，落在下方的軟墊山，發出些許細微的動靜。
    “藥師大人顯靈了！藥王慈懷！”
    那人滿臉的喜色，一把抄起瓶子，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才轉身離開。
    青年滿臉的疑惑，看著人群滿臉的狂熱，這怎麽看都是個邪教吧？
    稻妻城內多了這麽個教派，天領奉行不管的嗎？
    雖然這麽想著，可在也許是人生的最後時刻青年卻也不再糾結，他遙遙站在門外，閉上眼睛，將雙手交合抵在額頭，卻未像其他人那樣拜下去。
    一願友人前路順遂，二願稻妻……
    “小哥，你覺得生命因何而祈禱？”
    聽到旁邊的動靜，青年的身子驟然僵住，他絲毫沒察覺到聲音主人的接近。
    青年睜開眼睛，發現聲音的主人正拿著一隻像是手環似的東西用下麵垂下的流蘇逗著懷裏探出頭的貓咪。
    他輕輕搖了搖頭，視線短暫的在麵前的人身和那些祈禱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後又將視線轉到了身後高處的千手百眼神像上。
    “萬千願望匯聚，卻也未能讓神明垂憐，不過是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這個答案我很喜歡，這個就當禮物送你啦。”
    穿著件有著金色銀杏葉裝飾大衣的少年聞言笑了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不由分說的將那隻手環套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祝你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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