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執明神君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滲出縷縷汗水，輕輕的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也算是吧。”
    “忘憂曲隻對普通人有效，還得是他們這種——”
    收起禦魂笛，他指了指身前的這些百姓，“剛剛經曆了讓人痛不欲生、想要忘記的潑天禍事的。”
    “忘憂術可以算是一種幻術。”
    神君頓了一下，撫著胸口喘了一會兒，看來方才那一支曲子很是耗神：“這術法有違人道，本君也沒用過兩次。”
    “原來如此。”
    林清夢想到鳳星河，他不但忘記了往事，還憑空杜撰了一個淒慘的身世……倒是和這忘憂術頗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過星河身上沒有任何中術法的痕跡。
    思及此，林清夢彎腰理了理錦袍前襟，長腿邁開，大步走到人群中。隨便挑了個老漢，伸手掐著他的手腕仔細查探了一番。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這術法的跡象很是明顯，如果自己想要驅除大概也很容易。
    那個老頭嚇了一跳，但是他記得眼前這兩位是幫他們“驅除妖獸”的修仙之人，也沒有掙紮。隻是佝僂著脊背，滿目憂心的看著林清夢。“仙長，高人，老朽可是還有什麽問題？”
    林清夢搖搖頭，“莫慌。你身體很好，已經無大礙了。”
    執明神君一臉探究的看著他。
    林清夢又走了回去，微微頷首解釋道：“方才聽神君說是術法，我一時好奇，想看看在他們體內留下的法術痕跡是什麽樣的。”
    “哈哈哈。”
    執明神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你呀！和那隻白老虎怎的這麽像？聽見術法就想著一探究竟。”
    “神君說笑了，我如何比得了監兵神君。”
    “淺予過於自謙了，在本君看來，你二人對術法的癡迷不相伯仲。”
    執明神君右手輕揮，屋子外的結界嘩的落了下來，形成了一圈水痕。高處的結界整個兒拍到了屋頂上，又沿著凹凸不平的瓦片，從屋簷往下滴，好像剛下了一場冬雨那般。
    沒了結界，屋子裏的人爭相跑了出來，兩撥百姓匯到一起，免不了抱頭痛哭一場。
    姬牧臣的那九個弟子傷的不輕，受傷後又折騰了大半日，這會兒有三個已經是臉色煞白，氣若遊絲。
    赤陽宗在這裏的十幾人皆是小輩，沒有一個年歲大的。眾人圍在一起隻能幹著急，都拿不出主意，也不敢多說什麽。
    執明神君轉頭看了他們好幾次，雖然麵露不忍，但也沒有要出手救治的意思。
    林清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又抬頭望了望天空，夜色正濃，到天亮還得兩三個時辰。要是拖到天亮，那邊兒保不齊就要死上一個兩個。
    他很有自知之明，赤陽宗跟他素來交惡，要是由他帶著人去赤陽宗，哪怕討來說法，隻怕也免不得要動武。其間指不定還要生出多少麻煩事，浪費多少唇舌口水。
    要是能請眼前這尊真神，帶著兩個村民，領著這些個小弟子回去那就大大的不一樣了。
    該給村民怎麽樣的說法，犯錯的弟子又該如何懲罰，有神君在場，慕掌門裝也會裝出該有的樣子，而且隻會多不會少。
    這般想，林清夢也就這般說了。
    執明神君欣然同意，二人簡單商議幾句便有了決斷——不等天亮了，馬上就動身去赤陽宗。
    葛老族長雖然被救了下來，但是臉色慘白，麵頰凹陷，憔悴得跟幽魂一般。村民們討論了一下，最後決定每個村子派出一名大漢，跟著兩位神仙去討要說法，順便把先前去求救時騎去的馬匹再給騎回來。
    他們原是想著求人幫忙，銀錢給的也不多，馬兒就當孝敬仙門了。如此這般還孝敬個屁！
    出發之際，林清夢尋思著也不是去示威打架，實在不必帶這麽多弟子同去，於是讓長明和喬欣帶著三個小的先行回山。他隻帶長軒和有蘇婉兒同行。
    鳳星河一聽不帶自己，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師尊，弟子想與您同去。”
    “莫要胡鬧。”
    林清夢輕喝一聲，隨即轉頭看了他一眼，圓溜溜的杏眼裏水光粼粼，這還委屈上了。
    莫非是方才的語氣過於嚴厲了？輕咳兩聲，語氣低柔了不少，“你也折騰一天了，回去早些休息。”
    “況且你們幾人之中，隻你和長軒的法器是劍，你得帶他們回山。”
    鳳星河知道林清夢是想讓他回去休息，這個時候也確實該帶著長軒師兄。
    唉，可是好想跟著啊。
    “謹遵師命。”
    鳳星河擠出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臉，磨磨唧唧的召出帝俊劍，“師兄、師姐，我們走吧。”
    在眾人正要離開之際，一個剛撿回命來的老漢突然上前出聲阻止，“仙長，您的這些弟子們不留下來幫我們清理村子麽？”
    “萬一再有妖獸，我等如何是好？”
    林清夢站在流光劍上，冷著臉向下瞥了一眼，“本君的弟子，為什麽要幫爾等清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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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想讓我的師兄們幫你們清理村子？”
    有蘇婉兒對著老漢啐了一口，抬手指著他身後的那些人，“我呸！真是人心不足！他們怎麽不說留在青丘清理山頭？”
    老漢還想言語，被幾個年輕人捂著嘴拖了回去。
    “仙君勿怪，他剛醒神兒，不知道旁的事，胡言亂語呢。”
    “對對，你們出發吧，一路順風，一路順風。”
    ……
    眾人先是同行了一路，等林清夢他們到了赤陽宗，鳳星河幾人繼續往南，不久也到了招搖山。
    弟子院還點著燈，大家擔心師尊再有旁的事情吩咐，因此留了四人在外麵守夜，其他人回屋休息。
    可長明等人一回來，陸陸續續的人都出來了。原來不止守夜的幾個，大家都沒有睡。
    左右師尊未歸，長明帶著師弟們到學舍，煮了兩壺茶，把後來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
    赤陽宗守門的弟子正在打盹兒，聽見接連響起的叫門聲咒罵了幾句。裹著外袍，睡眼惺忪、罵罵咧咧的出來開門。
    大門一開，瞧見大力拍擊門環的竟然是幾個粗布麻衣的村民，正要斥罵教訓，“你們……”猛地看見村民身後的二十來人。
    值夜弟子驚訝的大張著嘴巴，呆愣愣的看著眾人，還使勁揉了揉眼睛。人群裏大多數都是自家師兄弟，大小姐也在，還有那三個白袍紅邊邊的，可不就是招搖山的。
    “師妹，師兄，你、你們……”
    慕紅莎上前兩步，“愣著幹嘛？快去告訴我爹，執明神君、淺予仙君蒞臨。”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就有弟子小跑著進去通報。
    不多時赤陽宗上下一派燈火通明。
    慕掌門親自走到門口，笑容滿麵的將人迎了進去。可等到聽完事情始末，那是再也笑不出來一點，整張臉黑的跟鍋底灰一般。
    神君在場，仙門大派的臉麵自然是絕不能丟。出事了不打緊，隻要這個彌補的態度做足那也成的。
    那九個姬牧臣的弟子，雖然不明原委，但是愚忠愚孝不辨是非，不僅動手屠山，還對仙君動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廢除修為，逐出師門。
    慕掌門為了顯示仁慈，特意準許他們待到傷愈之後再離派歸家。
    慕紅莎五人飲酒誤事，錯也不小。慕掌門後槽牙都咬碎了，說的那是咬牙切齒——每人一百戒鞭，後山禁足三年。
    聽起來罰的倒是挺狠，隻是不知道能落到他寶貝女兒身上幾鞭子。
    最後便是為姬老匹夫做的惡事做些彌補。
    他派了赤陽宗另外一位姓楚的長老，天明後帶著弟子與村民一起回村，清理重修屋舍、為死者安葬超度，自然也少不了多多賠些銀錢。
    彌補之事提也沒提青丘山，有蘇婉兒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多言。
    一番折騰下來，天也亮了。
    慕掌門百般挽留，但是執明神君並沒有給他這個麵子。林清夢更不可能自討沒趣，既然事情了結，也就起身告辭了。
    執明神君召出大龜殼，衝著林清夢勾勾手指，“淺予，隨本君來一下。”說完踩著龜殼一飛衝天，轉眼就瞧不見了。
    林清夢愣了一下，這神君也太快了些。他瞄了眼出門相送的赤陽宗眾人，站在後麵的小弟子還在捂嘴偷笑。
    看來神君的龜殼沒少被修士們在背後笑話啊。
    “你二人禦劍等著為師。”
    對著長軒交代一句，林清夢召出焚天劍，追著神君破空而上，因為速度太快，在身後留下了數丈拖尾的火光。
    “淺予，你當真不熱麽？”
    執明神君看著熱氣騰騰的石劍頻頻蹙眉，揚手做了個水罩子把自己扣了起來，“水火不容說的果真不錯，不躲著點本君就要熟了。”
    “神君說笑了。”
    林清夢彎了彎唇角，負手走到石劍尖端，離神君近上一些。“您可是有話要交代。”
    “算不上交代。本君即刻就去太華山找老古板說說此間之事。先是萬魂怨煞，又是攝魂傀鼎，我們需得防著些閻羅殿卷土重來。”
    林清夢臉上沒了丁點兒笑意，輕歎一聲，“可需要我做些什麽？”
    “招搖山附近仙門不少，還有個極樂穀。最重要的是長在梟陽國的神樹建木，這些都要勞你費心了。”
    林清夢頷首，“理應如此。”
    “本君會和老古板一起去查查幾個法器的封印。”
    執明神君撩起前襟坐了下去，撤掉水罩往西飄去，“若是沒有什麽大事，我們就水刃島仙門大比上見了。告辭！”
    林清夢揖手拜別，“神君保重。”
    招搖山上的日子又平靜了下來，弟子們恢複了日複一日循規蹈矩的修煉。鳳星河也隨著師兄們去大荒曆練，越發長進。
    林清夢更是無比的舒心快活。
    元日之後，水刃島的弟子如期送來了仙門大比的邀請帖，還有一張寫的密密麻麻的比試細則。
    仙門大比就在五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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