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刃島飛霜院裏。
    長軒再三叮囑幾位師弟今日之事絕不可多言，眾人紛紛點頭應承，心事重重的回了各自房間。
    執明神君一直沒有離開，挪了一把太師椅放到床邊，坐在上麵看著鳳星河出神。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來來回回的打量了他無數遍。
    “鐺~！”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三更的梆鼓聲伴隨著更夫的號子，一起從長街上清晰的傳了進來。
    “原來已經這麽晚了麽？”
    執明神君重重的歎了一聲，手指在身前搖了搖，凝出一滴水珠。接著曲指一彈，水珠落到鳳星河的身上，迅速融進了他的體內。
    “淺予，恐怕是回不來了啊……”
    他又歎了一聲，雙掌拍了拍大腿，撐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上前幾步，彎著腰凝視著床上熟睡的人，“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哪裏好，為了救你，他竟連命也可以舍了。”
    執明神君邊歎氣邊搖頭，伸出兩指搭上鳳星河的手腕，再次檢查了一遍，“好好休息吧，本君明日再來瞧你。”
    剛跨出內院的拱門，他忽的頓住腳步，又折回到主屋前，揚手布了個結界。布好之後抬手拍了幾下，自語道：“不錯，這樣才算是安全。”
    長軒心亂如麻，根本毫無睡意，一直和衣躺在床上，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剛一聽到響動，他立刻推門走了出來，正好和執明神君打個照麵。
    “神君留步！”
    長軒快步上前，俯身行了個大禮，“弟子實在是心焦，不得已才攔了您的去路，還望神君勿怪。”
    執明神君打量了他幾眼，“你就是長軒？”
    “正是弟子。”
    “不打緊。深夜還不休息，是有什麽事麽？”
    長軒站直身子，來回轉頭看了看兩側的四個臥房，都已經熄了燭火，安安靜靜的。這才壓低了嗓音詢問：“我師尊，他可是去什麽危險的地方尋藥材了麽？”
    “他、他和往日很不一樣，弟子有些擔心。”
    執明神君也不欲隱瞞，輕輕點了點頭，“確實危險，九死一生。”
    長軒不自覺的拔高了嗓音，“您說什麽？”
    “噓！”
    修長的食指放到唇邊，執明神君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淺予愛護弟子，是個好師父。他對你期望很高，你莫要辜負了他。”
    長軒突然覺得冷，如墜冰窟一般，冷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打顫，“神君，我師尊去了哪裏？”
    “本君不會告訴你的。”
    執明神君拍了拍他的肩膀，“淺予若是能回來，你去了就是他的拖累。”
    “他若是回不來，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好了，回去休息吧！你還得照顧幾個師弟、師妹，不是麽？”
    說完抬腿邊走。
    長軒呆愣在原地，看著神君頭也不回的離開，久久也沒有辦法挪動腳步。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布滿了冰渣凍得生疼，也不知是何時流下來的眼淚。
    此刻已經過了子時，整個水刃島都是安靜的，隻有凜冽的風聲吵個不休。晴朗的夜空突然被兩朵烏雲遮去了大半的光亮。
    執明神君抬頭望了望，語氣悠悠的歎道：“天公不作美，竟然也來裹亂。”他雙手拽著鬥篷又裹緊了些，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敲了監兵的門，又拉著他一同去找了勾陳。
    “你再說一遍？”
    勾陳神君盤腿坐在軟榻上，隻聽執明講了一半，一張圓臉漲的通紅，直接從榻子上彈了起來。赤腳在地上轉了幾圈，瞅著執明咆哮道：“你是失心瘋了不成？做什麽讓他去抓蠻骨？”
    “你這跟讓他去送死有什麽區別？”
    “隻是一個徒弟而已，救不活也是命該如此！”
    執明神君並沒有說“畢生所愛”的那一段，畢竟是別人的隱私。他頗為無奈，勉強的笑了下，身體後仰，側著靠在軟榻上。
    身前的方幾上放著茶壺茶盞，他拎起壺來搖了搖，直接往嘴裏倒，灌了一肚子涼透了的茶湯。
    勾陳神君見他這般悠哉的樣子更是暴跳如雷，“我跟你說話呢！沒有淺予，你置芸芸眾生於何地？”
    “勾陳，淺予隻是個凡人成仙，不是神！肩上不該有那麽重的擔子。”
    執明神君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和勾陳麵對麵的站著，板起臉正色道：“他比你愛護徒弟多的多，他會為了徒弟去拚命，是個難得的好師父。”
    勾陳神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額頭上青筋暴起，“你在說什麽鬼話？！”
    “唉！”
    悠長的、重重的一聲歎息。
    執明神君輕輕的拍了下勾陳的肩膀，“這些年……你的神經繃的太緊了，赤矖她……”
    勾陳神君猛的撥開他的手，大吼一聲，“住口！”
    “不要跟我扯那些沒用的！不論怎麽說，你都不該讓淺予去送死！”
    “我罵也罵了，勸也勸了，但他非去不可。”
    執明神君拎起鬥篷，在空中揚了半圈披到身上，慢悠悠的係著帶子，“勾陳，為一人和為蒼生，不是每個人都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這也難說孰對孰錯。我倒是覺得，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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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
    人已經走遠了，房門被風吹的開開合合，“嘎吱嘎吱”的響。勾陳神君指著門口“你”了半天，氣的臉紅脖子粗，“你個該死的烏龜老王八！”
    監兵神君一直坐在太師椅裏，光聽不說，這二人每次拌嘴爭辯，都沒他什麽事。等到走了一個，他才站起來，“你也別和執明置氣了，他本來就是那個樣子。”
    “我去把淺予帶回來不就完了。”
    勾陳神君瞪了他一眼，“你去給他帶回來？那誰去把你帶回來？”
    “除了金寒弓……罷了，人各有命！隻是可惜了淺予，難得的修煉奇才。”
    “也不知道下次加固封印時要怎麽辦。赤矖那個魔頭……”
    他陡然憤怒起來，一把將方幾掀翻在地，發出一陣“叮叮咣咣”的巨大響聲。驚的宿在外院的弟子們紛紛掌燈，披著衣服出來查看情況。
    ……
    日升月落，仙門大比並沒有因為林清夢的缺席而耽擱半分。
    第二日，五人的看棚裏少了一位，執明神君隨便胡謅了幾句，也沒人再多說什麽。
    比試的規則和昨個兒完全一樣，還是要抽簽匹配對手。
    鳳星河沒辦法參賽，和他抽到一組的直接晉級，那個幸運兒竟然是有蘇婉兒。可她一點兒也不高興。
    未瑾在第十場對陣無妄門弟子肖起，贏的毫無懸念。
    第三日，晉級的參賽弟子還剩二十人了。
    有蘇婉兒敗給了單狐山弟子允荇，她也不怎麽難受，追著長軒詢問師尊到底去了哪裏，被好一頓訓斥。
    她心裏隱隱有了些猜測，然後整個狐都不好了。
    未瑾險勝浮玉山弟子子青，再次晉級。
    時間匆匆，轉眼到了第五日，第一輪比試的最後一天。鳳星河已經昏睡整整三日了，而林清夢還沒有回來。
    整個飛霜院烏雲罩頂，任誰也笑不出來半點兒。
    可去問道場也不能太喪氣，讓外人白白看了笑話，師兄弟們互相鼓著勁兒，一個個的勉強打起了精神。
    晉級到最後一天的除了未瑾，還有單狐山的允荇、允孝，浮玉山的子成和天衍劍宗的傅成瀟。
    這一日的比試不影響積分，輸贏都無所謂了，算是真正的友誼賽，五個人自由互相挑戰。
    長軒拽了未瑾一把，低聲道：“隨便打打即可，贏一場不丟臉也就行了，這個時候還是別出風頭的好。”
    未瑾也是這麽想的，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
    鳳星河迷迷糊糊的昏睡了幾日，有萬流真水的護佑，他倒是不怎麽難受。
    他偶爾意識會清醒一會兒，能感覺到有人進來看他了，好像還在他的耳邊嘟囔了些什麽，隻是聽不真切。他拚命的想要醒過來，但是眼皮卻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昏睡的時候夢境不斷，最初的夢是模糊不清的，到後麵越來越清晰。
    可那些真的隻是夢麽？
    鳳星河頭疼的要炸了，但是在外人看來，他睡得無比沉靜安穩。
    在夢裏，鳳星河見到了早些年間的自己，還有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鳳來國的夏天，知了聲聲。
    鳳星河和爹娘住在一個兩進的院子裏，安靜整潔，角落裏還有一棵大梨樹。一家人雖然不算富裕，但是不愁吃喝，小日子過得很歡快。
    二老隻有他這麽一個孩子，寵愛的很，也是嬌慣著養大。
    他很有修仙的天賦，少年的時候，偶遇過一個紫霄觀的老道。那個道士幾次提出要收他做徒弟，但是他舍不得父母，都拒絕了。
    老道臨別時送給他一本古籍，裏麵密密麻麻寫了好些術法。道長讓他自己琢磨著玩，說是哪日改變了心意，隨時可以去觀裏拜師。
    春去秋來，他自己煉的也很是不錯，早早就凝出了靈珠。
    十九歲的時候，爹娘給他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個嬌美溫婉的姑娘，鳳星河遠遠的見過一次，很是喜歡。兩家過了禮、換了庚帖，隻等他行了冠禮，就娶姑娘過門。
    他和姑娘成親的那日，紅綢十裏，賓朋滿座，他家的小院子都要坐不下了。
    正是這一天，他第一次見到了林清夢，隻遠遠的瞥見一眼便驚為天人的美男子。
    也是從這裏開始，美夢變成了噩夢。
    也不知道是誰多看了誰幾眼，總之那日晚上林清夢不請自來。
    月上柳梢時，“哐當”一聲，喜房的門被大力的推開。
    鳳星河正要掀新娘子的蓋頭，被嚇了一個哆嗦，轉頭一瞧，一身白衣的美男子斜著倚靠在門框上，盯著他似笑非笑。
    他喜歡美人，卻很討厭林清夢的那個眼神，那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被野獸盯上的獵物一般。
    “敢問你是哪位？”
    “喜宴已經散了，這位兄台，是吃醉酒走錯地方了麽？”
    林清夢的笑容擴大了一些，美的人神共憤，不答反問，“小家夥，你是木係修士？”
    鳳星河被問的一愣，雖然不悅還是皺著眉點了點頭，“是又如何？”
    “是就好！那我便沒有走錯地方。”
    林清夢笑的邪魅，揚手布了個結界，手指一邊勾扯著衣領一邊往屋子裏走，左右打量著喜床、紅燭，笑道：“這個房間也很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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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想碼兩章，被我家傻二哈耽誤了，沒寫完。
    明晚再發兩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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