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水刃島的八個小弟子，準時提著精美的食盒送了過來，並且再次提醒了一遍在問道場集合的時間。
    飛霜院裏安靜的極為詭異。大家也不聚在一起用膳了，而是提著食盒回了各自的房間。
    長軒在房間裏照顧林清夢沒有出來，他昨個兒已經和長修商量過了——早膳後由長修陪著鳳星河五人去參加第二輪的比試，他和長宥則留下照顧師尊。
    鳳星河的那份早膳，跟有蘇婉兒的是放在一起的，他剛想湊上去，卻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你不是一直吃師尊的那份兒麽？”
    有蘇婉兒提溜著一個食盒，指著石桌上剩餘的四個，“這些都是，你自己吃吧！”
    說完轉身回了袇房，小腿向後抬起輕輕一勾，房門“鐺”的一聲關上了。
    未茗提著食盒，和未冉站在門口沒有進屋。這二人一反往日嘰嘰喳喳的性子，沉默的像兩個鋸嘴葫蘆。
    未冉神色有些糾結，擰著眉毛瞅了鳳星河半晌，最後低著頭推了未茗一把，“進去吧。”說完也關上了門。
    很快院子裏就剩鳳星河一個人了，直愣愣的站在冷風裏，盯著石桌上的食盒，心裏難受的要命。
    他知道幾位師兄都在怪他，怪他害得師尊昏迷不醒，怪他太過冷漠。
    鳳星河站在院子裏發了會兒呆，目光不經意間飄向了外院牆角的那間屋子。林清夢就在裏麵，隻要推開門就能瞧得見。
    可他最終也沒能挪動腳步，直接轉身回了主屋，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綁好發帶，準備去參加比試。
    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林清夢。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撲上去抱著林清夢痛哭流涕，還是該趁人不注意一刀捅死他一了百了。
    鳳星河十分清楚，想要為親人報仇雪恨，再也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了。可他卻不斷的告訴自己，一定要等到林清夢親口承認了，然後再堂堂正正的為家人報仇。
    如果不能成功，那便是自己沒有本事，總之不能乘人之危。
    叩叩叩……
    “未央，我進來了。”
    幾聲敲門聲之後，長修略顯蒼老的聲音和開門聲一起響起。他拎著個食盒，走到桌子邊上，一一擺了出來。
    大棗粥，羊雜湯，胡餅，熱乎乎的肉包子，涼拌豬耳朵，還有一碟子臘肉炒酸筍。
    長修坐到左邊，敲了敲桌子，“快來吃飯！別誤了時辰。”
    “師兄，你不怪我麽？”
    長修把一碗粥放到他的身前，包子往前推了推，歎了口氣沒有回答，“快吃飯吧。”
    早膳之後，鳳星河默默跟在幾位師兄的身後往問道場走，中間隔著幾個人的身形。他看起來形單影隻，像一隻迷了路的傻鳥，眼裏都是彷徨無措。
    馮島主站在問道場中央，作為主辦人講得慷慨激昂，什麽心係蒼生，造福百姓，憂天下之憂，苦天下之苦。
    鳳星河站的最遠，最靠後。
    他根本不介意輸贏什麽的，隨便聽聽也就行了。他隻是想遠遠的躲開林清夢，至少在他醒過來之前，離的越遠越好。
    鳳星河又想起來拜師的那一日，他也是站的這麽遠，遠遠的聽見了師尊的聲音，就中意了聲音的主人。
    林清夢……
    兩刻鍾之後，馮島主的廢話總算是講完了，終於說到了正題，開始介紹起第二輪比試的規則。
    水刃島再往北幾百裏就到了林氐國的邊境，也是九州最北方的邊界處。再往北個三五百裏，有一座巫山，裏麵異獸成群。
    早些年這些異獸都很安分，近些年大荒的穢氣日漸增多，山中異獸妖化、魔化的越來越多。
    妖獸頻頻侵擾九州外圍村落的百姓們，冬季尤為嚴重。水刃島幾乎每個月都會派個兩三撥弟子去幫村民們驅除妖獸。
    第二輪比試就在巫山，剛好給這些放肆的妖獸一個教訓。
    參加比試的弟子們由法陣傳送進山，每人的落腳點都是隨機的，誰也不挨著誰，考校的就是個人能力。
    為期五天，挺過一天記一分，斬殺一隻妖獸也記一分。
    進山參加比試的弟子需要輕裝簡行，說白了就是不許穿禦寒的衣物，必須穿各門派的弟子服飾。也不可以攜帶丹藥、祝餘草這類的物品。無論是吃喝、療傷還是禦寒，都得在山裏各憑本事。
    “大家看這裏，注意看！這可都是保命的東西！”
    馮島主陡然提高了嗓門，從懷裏摸出來兩個物件，一手一個高高的舉著。
    他先揮了揮左手，食指上勾著一條紅繩，墜著一塊黃色的小石頭，蕩來蕩去，“這個是通靈石，大家都認識吧？每人一塊！”
    “進山前滴一滴血在上麵，入山後必須貼身放著！”
    “通靈石感受到爾等的心跳或者呼吸出現異常，又或者離開爾等的身體，就會立即將人傳送出來！”
    馮島主接著又揚了揚右手，手中捏著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麵用朱砂畫著符咒，“這個是縮地傳送符，皆是勾陳神君親手所繪，每人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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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危險時隻要用靈力引亮，使用者就會被傳送到山腳下。”
    “山腳處搭了帳篷，每日都有一位神山首座外加五到六位掌門共同守在那裏，萬一有什麽危險，也來得及救命。”
    馮島主把手中的東西收好，再次張開雙臂，兩個又寬又長的綠色衣袖垂到地上，當真很像孔雀開屏。
    他臉色十分紅潤，看起來興奮還有些激動，聲音也很亢奮，“聽懂了我們就出發吧！”
    眾人紛紛禦器飛到半空，浩浩蕩蕩一同前往巫山。
    未瑾召出飛煙劍，轉頭看了鳳星河一眼，剛要喊他同行，卻被有蘇婉兒拉了一把，“師兄，有些人現在連師尊都瞧不上了！”
    “人家有神木做的法器，肯定看不上你這飛劍的，別自討沒趣了，我們走吧！”
    長修立即皺眉，手指點了點有蘇婉兒，倒是沒有出言指責。
    鳳星河臉色蒼白，也不想與她爭辯，攥緊了拳頭一言不發，默默的召出帝俊劍。
    “未央，那邊人多，你來帶我一程吧。”
    長修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已經站到了帝俊劍的旁邊，“你也不要怪他們幾個惱你，你是沒瞧見師尊回來時候的樣子。”
    他輕輕的歎了一聲，足下一點跳上木劍，“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也快些出發吧。”
    鳳星河呆呆的點了下頭，“好。”
    師尊回來時候的樣子？是了，長軒師兄說了，他是受了重傷的。不是力竭，而是受了重傷，昨個兒怎麽就沒反應過來呢。
    或許在自己的印象裏，林清夢是無所不能，不會受傷的。
    鳳星河站在木劍尖端，轉頭看了長修好幾眼，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他很想問問，林清夢到底受了什麽樣的傷。
    在他第八或是第九次回頭的時候，長修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未央，你是有什麽話要說麽？”
    “沒，沒有！”
    不管林清夢受了什麽傷，都不該再關心他了。
    鳳星河搖了搖頭，瞪著腳下的帝俊劍不再亂動，眼眶又酸又澀，紅的跟兔子一樣。
    肯定是被風吹的。
    他盯著劍尖出神，原木煉化的法器卻是一片暗色，這是林清夢的血染紅的。重傷，那應該會流很多很多的血吧，比染紅神木的血，還要多的多。
    心髒驀的又疼了！他索性盤腿坐了下來，垂著頭身體前傾，右手緊緊的捂著胸口，他疼的快要沒法子呼吸了。
    真的會有人因為一個有趣的遊戲，而對爐鼎這麽好麽？
    林清夢……
    師尊……
    “唔！”
    鳳星河臉色蒼白，很有大病初愈的味道。他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鬥篷上的兜帽被他甩掉了，紅豔豔的發帶隨風飛舞。
    別想了別想了，等師尊、等林清夢醒了，當麵一問就什麽都清楚了。
    有蘇婉兒悄悄的回頭打量了他好幾次，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難道是瘋了？！”
    出了林氐國再往北，氣候變得更加糟糕，雪虐風饕。
    大荒原本的樣子已經看不出來了，放眼望去，霧蒙蒙白茫茫一片。風窩裏卷起來的都是刀子一樣的冰刃，夾雜著些許沙礫。
    一行人陸續到了巫山腳下。站在山下往上一瞧，除了幾個來過的，其餘人都有些傻眼。
    巫山也太大了，即使不如五神山廣袤，也絕對不遑多讓。
    連綿數百裏的山脈，橫峰縱嶺，九個山峰高低錯落，地貌極其複雜，地形險峻，山路崎嶇。
    春夏的時候，這裏勉強也能算是生機勃勃，隻是一年之中有大半時間都處在冬季。
    入冬之後，巫山的氣候極為惡劣，天氣變幻莫測。一會兒下大雪，一會兒下冰雹，呼嘯的狂風會把人從山頂直接卷到山腳。?
    正如眼下，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最高處是陡峭的冰壁，幾千丈不止，低窪處溝壑深不見底，薄冰覆蓋下也不知是深潭還是硬滑的積雪。
    因著風雪交加，地勢又無比開闊，溫度比林氐國還要低上許多。山上更是嚴寒透骨、冰霧繚繞，最要命的是輕微的聲響都可能會引發雪塌?。
    除此之外，山裏妖獸成群，它們早就習慣了這裏的環境。無論身形大小，行動都是輕盈靈巧猶如鬼魅，指不定會從哪裏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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