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子愣了一下，眼底的渾濁稍瞬即逝。
    “啊？”
    他茫然的看著鳳星河手裏的茶杯，又轉頭看了眼方幾，不確定的說道：“就、就是尋常的茶吧……”
    鳳星河心裏揣著大事，沒發現他的異常，也沒有計較，“什麽破茶，趕緊換了！”
    林清夢從外麵挑開簾子，“說完了麽？該回去了。”
    二人走路上山，鳳星河走在前麵，一路上心情還算不錯，無論如何也比被關在那一方天地要快活些。
    林清夢負手跟在他的身後，黑發被風吹的揚起，頭上還戴著那頂紅蓮玉冠。
    “星河，這幾個月、我將現存的神木訪了個遍，我定會還你一把舉世無雙的法器。你飛升……”
    鳳星河大吼一聲，“住口！”他頭也不回的冷嗤道：“我就要闕龍，你能還我嗎？”
    “……”
    “不能就閉嘴！”
    林清夢不再言語，默默的往山上走。將鳳星河送回竹屋之後，又去督促長明二人修煉。
    這夜，鳳星河和往常一般無二，先是打翻吃食，再不斷的用語言挑釁、刺激他。林清夢卻一反常態，盡數忍了下來，不但沒玩什麽變態的花招，反而在床上極力的取悅他。
    自通曉情事以來，鳳星河第一次體會到了極致的、銷魂蝕骨般的歡愉。
    雲雨之後，林清夢幫他清理身體。鳳星河軟綿綿的躺著，抬手指了指桌子，嗓音還是膩人的，“水~”
    林清夢的手僵在半空，攥著濕手巾滯了半晌才起身去給他倒水。
    鳳星河接過茶杯，一仰頭將冷茶都含進了嘴裏，對林清夢勾了勾手指。在林清夢彎腰靠近的時候，抬手勾著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冰涼的液體滾落了不少，二人各自咽了不少。
    林清夢扣著他的後腦加深了親吻，溫柔而繾綣。隨後熄燈上床，不容拒絕的摟著他入眠。
    鳳星河等了好一會兒，吹進屋子的風終於不再燥熱，帶著初夏夜晚該有的涼爽。
    心中大喜！
    想必是藥效起了，變態王八蛋的靈力被封，支撐不住外麵熱氣騰騰的結界了。
    鳳星河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剛剛下床便被握住了手腕。回頭望去，冰涼的月光照在床上。
    林清夢側身而臥，臉色蒼白如紙，黑發如瀑。一手撐著身體，一手抓著他的手腕，抬眸盯著他，卻什麽也沒說。
    鳳星河莫名煩躁起來，那雙時而多情、時而無情的桃花眼裏，此刻盛滿了悲傷，或許還有兩分沒有宣之於口的乞求。
    不能心軟！就得給這個變態的王八蛋一點兒教訓。他要是真的心悅本殿下，自該到鳳來尋我、求我。若是不來，那便就此別過吧！
    鳳星河大力的甩開手腕，揚眉笑了起來，“林清夢，你囚禁折辱本殿下這麽久，本該殺了你以平心頭之怨。不過看在叫過你幾聲師尊的份上，今日姑且饒了你。”
    “哈哈哈！本殿下走了，再也不見！”
    林清夢自知攔不住他，緊抿雙唇並沒挽留。隻是赤腳跟到門口，看著他健步如飛的往山下而去。隨後折回屋裏，向後仰著腦袋癱坐在椅子上發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鳳星河去而複返。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林清夢心下喜悅，迅速起身往門口走。
    “星河，你不走了麽？”
    話音未落，笑容還掛在臉上，一柄泛著寒光、半拃寬的長劍毫無征兆的刺進了他的胸口，擦著心髒而過，洞穿了他的身體。
    “你……”
    剛一張嘴，一大口鮮血便噴了出來。貫胸的長劍憤然一抽，溫熱的鮮血立即噴薄而出，濺了鳳星河滿身，也模糊了林清夢的雙眼。
    林清夢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向前跪倒，鳳星河逆著月光，林清夢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得見他滿身的鮮血，和毫不留戀的背影。
    不過鳳星河當時並不記得這段。
    他隻記得從山頂離開，準備叫上小唐子拔了帳子趕緊跑。
    然後、然後有大段的記憶空白。等他神清誌明的時候，人已經在紫霄觀了。準確的說，是在牛鼻子師父袇房後麵的密室裏。
    “仙君，您、您當初不是說助他心想事成的麽？現在怎麽要殺他？長樂可是最有希望將紫霄觀發揚光大的。”
    “無知！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林清夢到處為他尋找木係至寶，要是讓他飛升了，得益的也隻會是招搖山！到時候，沒準兒我這神山首座的位置也要讓給他了！”
    “可這、他是皇子，就這麽死了的話……？”
    “皇子又如何？他欺師滅祖，刺殺火係仙君，又入魔已深，大開殺戒。殺他又何須你我動手？”
    “您說什麽？刺殺、刺殺……仙君，祖宗，那大陣如何是好？”
    “姓姬的一心想取林清夢而代之，不滿足他，又如何讓他為本君做事？放心，傀儡符隻讓這個孽畜離開前刺上一劍，林清夢若是命大，倒也未必會死。”
    ……
    是誰在那裏？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麽？刺殺火係仙君？誰刺殺林清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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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的交談聲沒完沒了，腦子裏混沌一片，跟灌了漿糊似的。鳳星河悠悠轉醒，無力的搖了搖頭，勉強睜開眼睛。突然的光亮晃得他眯眼蹙眉，適應之後，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了起來，“師父？”
    燈火通明的密室裏站著兩個人，一個身穿青氅頭戴翡翠雀尾冠，是在太華山見過的梓恒仙君。另一個則是牛鼻子老道，他的授業恩師，紫霄觀掌門緣穀真人。
    “你們……？”
    鳳星河隨即變得憤怒，使勁兒掙紮，厲聲怒斥：“放肆！你們竟敢綁著本殿下！？”
    他被豎著捆在一根木樁子上，雙手反抱木柱。身上的鎖鏈帶著幽暗的紫雷，他一時也掙脫不開。
    “混蛋！你們對我師尊做什麽了？”
    梓恒仙君聞言嘖嘖兩聲，“你看！本君所言不差吧？這個孽畜心裏隻有招搖山的那一個。”
    說著從腰間解下來一個巴掌大的黃銅葫蘆，遞給緣穀真人，“去給他灌進去！之後的事，就和你我再無關係了。”
    緣穀真人看了幾眼鳳星河，麵露不忍，歎了口氣別開臉去，也沒有接那葫蘆，隻道：“貧道下不了手，勞仙君親自動手吧！”說完便轉身搖著頭離開了密室。
    “廢物！婦人之仁！”
    梓恒仙君斥罵幾聲，神色變得猙獰、陰鬱。
    鳳星河憤怒的眼中噴火，“老匹夫！你不得好死！你害我師尊，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嗬！口舌之快。”
    梓恒仙君幾步走到他的身前，打開蓋子，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將整個瓶口都懟進了他的嘴巴裏。
    “唔！”
    鳳星河死死咬著牙關，拚命的搖頭，腥臭寒涼的液體還是順著喉嚨滑進了身體裏。隻有最後一口被他吐了出來，噴到地上。半個巴掌大的一小灘黑水，竟散發著濃鬱的妖氣和穢氣。
    “哈哈哈！”
    梓恒仙君大笑幾聲，隨後慢條斯理的蓋好瓶子收進袖袋，陰惻惻的打量著鳳星河，“聽說你天資過人，還妄想成為第二位木係仙君？你也配？”
    “本君原是想著你強上了林清夢，事後他定會弄死你。沒想到啊，他不但留著你拘著你，還滿天下的給你尋找寶貝。”
    “嘖嘖，看來九殿下床上功夫不錯。”
    好冷！鳳星河好像浸泡在冰湖裏一般，從裏到外都要被凍住了。大股大股的妖氣和穢氣在體內橫衝直撞，絲絲縷縷的往靈珠和靈脈裏鑽。
    他咬著牙不肯發出痛呼聲，雙目猩紅的瞪著梓恒，“你怎麽知道？……姓姬的老匹夫是你的人？！”
    “什麽你的人，我的人的。他想要除掉林清夢，本君則是要殿下的命，合作罷了。”
    “那個媚藥……？是你們特意拿給我看、說給我聽的！”
    梓恒仙君拍了拍他的臉頰，“還不算太蠢，起碼做了個明白鬼。”
    “你也怨不得別人，你把‘色’字寫在臉上，就怪不得別人利用。”
    鳳星河冷的牙齒打顫，痛的滿身冷汗，仍在不斷掙紮。想到林清夢不由得心如刀絞，“老匹夫！你把我師尊怎麽了？你把我師尊怎麽了？”
    “本君能做什麽？”
    梓恒仙君後退兩步，獰笑著欣賞鳳星河的慘狀，嘴裏還在說著殺人誅心的話，“冰夷仙露可是你親手喂他喝的。嘖嘖，本君的寶貝啊，世上再也沒有第二瓶了。”
    聞言，鳳星河的目光變得黯淡，頭也垂了下去，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輕聲呢喃著，“林清夢，是我害了林清夢……”
    梓恒仙君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紮在他的心上，“自然，他身上的血窟窿也是你捅的！”
    “至於你捅在了哪裏，他死了沒有……本君就不曉得了。”
    “你說什麽？!”
    鳳星河陡的抬頭，嘴唇已經被他咬的破破爛爛。劇痛之下，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我怎麽可能會……”
    “傀儡術？……老匹夫！你對本殿下用了傀儡術！”
    梓恒仙君“啪啪啪”的鼓掌，一副欣賞的模樣，“果然是少年英才，還挺有見識。竟然知道本君的傀儡術。”
    “不過到此為止了。再有幾個時辰，你的妖化也就完成了，出去後盡情的殺吧。本君的這點子好東西，都用在你的身上了，你要懂得感恩。”
    說完大笑著離去。
    不久之後，鳳星河所在的密室裏，傳出陣陣野獸般的嘶吼聲。
    他被放出去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妖化，長出了一層野獸一般的鬃毛，眼睛血紅，十指似爪。而且口不能言，發出的聲音都是野獸的叫聲。
    鳳星河被丟到了鳳來國的邊界。
    他一路躲躲藏藏，想要回招搖山再看上一眼。可一路上仙門不少，哪怕他已經分外小心，還是被發現了。那些人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見麵便要打殺。
    因為妖化和體內的穢氣，鳳星河完全控製不住力量，打傷了不少人，自然也死了幾個。多場鏖戰下來，他受傷不輕，強撐著破敗不堪的身體，終是到了招搖山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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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天不遂人願，尚未靠近，他就被抓住了。監兵神君和執明神君帶著弟子親自來捉人，他再沒有半點兒逃生的可能。
    “吼吼吼~！”
    鳳星河衝著招搖山的方向大聲叫了句“林清夢”，可出口的卻是狂暴的吼聲。紅瞳輕闔，流下兩串血淚，他想，我不該跑的，就那麽耗著也挺不錯。
    監兵神君本要將他就地正法，被執明神君攔住了，“畢竟是淺予的弟子，你我怎好不由分說就殺了。總要知會淺予一聲。”
    監兵神君卻道：“你明知淺予身受重傷，現在還沒醒呢，哪裏能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鳳星河聞言激動起來，奮力甩開擒著他的浮玉山弟子，撒腿就往南跑。沒跑上多遠，再次被監兵神君的一道金光打翻在地。
    “徒弟的事怎麽能算是小事？”
    執明神君指揮著門下弟子將鳳星河綁了起來，依舊堅持己見，“況且你看，他一路往南，明顯不是逃跑，而是要回招搖山的。”
    監兵神君從來不是個有主意的人，“那依你要怎麽辦？淺予若是一直不醒，難道還一直留著他麽？”
    “這……”
    執明神君盯著鳳星河看了良久，“那就留他十天，若是淺予不醒，便當眾處決。”
    “成！”
    兩位神君就將他關在哪裏又討論了一番，二人互相信不著——關到浮玉山怕用不上十天就被宰了；關到單狐山又怕被偷偷放了。
    最後，鳳星河被扔到了太華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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