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邊披上了一襲金黃色的輕紗。陽光潑灑進山間的時候，招搖山裏已經升起了渺渺炊煙。
    長軒穿著一襲白衣，發髻束的亂七八糟，滿臉胡渣。他正跪坐在扶桑樹的樹冠上，仰頭望著懸在半空中的焚天劍自言自語，“師尊，弟子沒用，師兄弟們就剩十來個了。”
    “今個兒是您的終七，我們本想著為您做場法事，可亂世未定，前兩天監兵神君又受了傷。”
    “等明年您的忌日，弟子們再……”
    長軒話沒說完，連著歎了幾聲，在心中說著，“師尊，弟子很想您。”他想摸摸焚天劍，伸出去的手顫抖著，離劍身不足一寸又縮了回來。之後就一直盯著長劍發呆。
    自從這把石劍從天而降，張開結界護住山裏的那一日開始，他每日睡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扶桑樹上坐坐，輕聲絮叨些有的沒的。
    “師兄，該吃飯了。”
    方琳禦劍上來尋他，細心的發現一向粗狂的四師兄眼眶紅了。順著他的視線，方琳也仰頭看著長劍，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總覺得師尊沒死，或許在哪裏養傷也說不定。”
    “結了契的尋常法器尚且不認二主。更何況焚天劍這等伴生神器？若是師尊當真不在了，這劍理應隨著他消匿於世間才對，哪有自己回來護山的道理？”
    長軒怔愣的看著她，秀氣的臉龐因為受了傷，所以時常戴著麵紗，露出來的一雙眼睛格外的認真。“你說的對，或許師尊還……”
    話音未落，一直安安靜靜的石劍驟然躁動起來。劍身猛烈的震動，許久不見的火光倏的亮起，耀眼的光芒甚至掩蓋了初升的暖陽。
    二人還沒反應過來，籠罩著招搖山的青色結界陡然散去，焚天劍宛若流星，向著東北方追風逐電般絕塵而去。
    僅僅一個晃神的功夫，長軒連長劍的尾巴都瞧不見了。
    “是師尊！”
    臉頰因為興奮而刹那漲紅，他想也不想，甩出流光劍奮起直追。
    下一刻招搖山裏就沸騰了起來，除了收容的尋常百姓，修士們都敏銳的察覺到結界消失了。臥床休息的監兵神君不得不爬起來布個金鍾罩暫時頂上。
    岐山上空，劫雷的轟鳴聲越來越響。
    林清夢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魔族飛升，劫雷果然比劈他的時候狠多了。
    鳳星河蜷縮在地上，臉上的黑紋猙獰駭人，眼瞳漆黑。張著嘴發出低吼，嘴角還在溢血。或許他說的對，能引來雷劫的都是有資格飛升的。可他這會兒神誌不清，完全是硬生生的受著，根本沒有用靈力或者穢氣去抵擋。
    林清夢不由得心急如焚，就這麽硬扛的話，別說是三十六道雷劫，哪怕隻有個零頭，星河也未必能熬的過去。
    他明明感受到了焚天劍的回應，可那破劍是死哪兒去了？總不會跑回身體了吧？
    轟隆……轟隆隆……
    沒了穢氣遮蔽的岐山，短暫的沐浴在晨光下，隨後又被大片的雷雲籠罩了起來。第二道劫雷醞釀了許久，似乎是感受到鳳星河身上驚人的魔氣，雷雲裏積蓄的罡氣要比前一道多上許多。
    轟隆……轟隆隆……
    雷雲裏青紫的光芒不斷閃爍，劈劈啪啪的響個不停，第二道劫雷馬上就要落了。
    方才明明想的好好的，萬一星河扛不住死在雷劫之下，自己等解決完九州之禍就去陪他。可叛逆的靈魂在此刻完全不受控製，又生出來了旁的想法。
    久等焚天劍不到，林清夢無意識的、本能的激發靈力。在劫雷落下的前一瞬大喊一聲，“星河！”拚盡所剩不多的靈力闖進了法陣，把嗚咽的小獸護在了身下。
    這雷果然比劈自己的時候要狠的多！離體的魂魄這一下差點兒被劈散了，扭曲了幾下，勉強維持。
    鳳星河感受到身上壓著的極輕的重量，漆黑的眼球轉了轉，流下兩串汙濁的眼淚，口齒不清的喊著：“師尊……走!快走！”
    說話的同時，胡亂的往外推搡他。
    林清夢闖入雷陣，地上的法陣悠悠運轉起來。罡風由陣眼而起，把大膽妄為的靈魂卷起、拋出。空中的雷雲分出來了一朵，追著風眼不斷劈落。
    “嗚……師尊……”
    鳳星河並沒有恢複神誌，完全是發自動物般的本能。他手腳並用的爬到法陣邊緣，盯著林清夢一邊嗚咽著嘶吼，一邊用身體去撞擊法陣。
    此刻，就像他說的那般——最次、最次也會記得你的。
    林清夢被劈的七葷八素，靈魂虛弱不堪，耳邊的雀鳴聲反而越發清晰，生生不絕。身體在不斷的召喚他，隻要掙脫罡風的束縛，他就可以乘風離去，回到九霄之上的身體中。
    星河……
    他又垂眸看了一眼，眼中滿是眷戀。離去何其容易，可等到重生之火熄滅，隻怕連替星河收屍都做不到了。
    鳳星河眼眸渾濁，淚黑如墨，也在看他。拍打著結界嗚嗚的吼著，“走！”
    “快走！”
    轟隆……轟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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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夢向上瞥了一眼雷雲，聲勢浩大的像是想把第二道沒劈準的一起補回來一般。
    我要是走了，他一定會哭的。
    林清夢閉了閉眼，心下有了決定。去他勞什子的蒼生，老子還是給我的小爐鼎拚一條活路吧！
    罡風裏紅光驟起，人形飄散，隻剩一捧赤紅色的光團。
    林清夢準備再一次闖進雷陣，這次直接附到鳳星河的身上。既能壓住他的穢氣，又能替他多扛幾道劫雷。
    看日頭朱雀之火怎麽也得再燒上三、四個時辰。一個時辰能落七、八道劫雷。要是自己能挺到最後，沒準剩不下幾道留給星河，或許他真的能順利飛升。
    鳳星河亂糟糟的腦子裏隱約明白了點兒什麽，不能這樣！他瞪大了雙眼，墨色的眼底滿是驚恐。他拚命的搖頭，淚如雨下，口齒不清、聲嘶力竭的哭喊，“師——尊！！”
    轟隆……轟隆隆……
    第三道劫雷轟然落下。
    紅色的光團瞬間爆亮，猛地向著法陣、向著鳳星河撲了過去。
    然而林清夢被攔住了。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焚天劍。
    古樸的石劍從天而降，一鼓作氣破開雷陣，半截劍身摜進了土地裏，瞬間張開青色的結界，將鳳星河全須全尾的護住。
    孟章的護心鱗，是普天之下最堅固的防禦類至寶。
    林清夢隱匿在紅光裏，他仿佛看見了一條青色的巨龍，看見了一位豐神俊逸的風流神君。
    一擊之後，劍身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結界亦然。
    這是青龍留在世間最後的神力，那抹極淡的身影凝視著火紅色的靈魂，勾唇笑的無比明媚，左手握拳敲在右胸，嘴唇無聲的動了動。
    林清夢看清了，他說的是——“這裏交給我，你快走！”
    那種莫名的酸澀感再次洶湧而至。林清夢眼眶發熱，對著那抹殘影點了點頭，輕聲道：“多謝！”隨後飄到結界外，凝視著鳳星河的眼睛，溫柔而堅定的笑了笑，“等我！”
    鳳星河根本理解不了他說的是什麽，隻是盯著他流淚，拍打著法陣，揮舞著手臂，一遍遍說著：“師尊，走！”
    “師尊，快走！”
    林清夢不再耽擱，靈魂隨著雀鳴聲的指引乘風而去，越飄越遠。
    長軒還是來晚了一步。
    焚天劍實在是太快了，他玩命追也沒摸到一點兒影子。隻能憑著感覺，追隨著石劍殘留在空氣中的滾滾灼浪尋個大致的方向。
    一路追到岐山附近，流光劍陡然頓住。長軒迅速落到山腳，找了個隱蔽的位置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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