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權臣之道:大奸似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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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殘陽下,北溝河畔的喊殺聲終於歸於死寂。
    河麵上漂浮的數十具屍體,把整條河染成了粘稠的血漿色。
    幸存的馬匪早沒了囂張氣焰——跪地磕頭的像搗蒜,逃命的恨不得把馬跑死。
    "打掃戰場!"
    張家堡的戰士們踢開殘肢斷臂,在血泥裏翻撿著值錢的家夥什。
    張克站在土坡上眯起眼睛,遠處幾個黑點正屁滾尿流地逃向地平線,卻沒下令追擊。
    轉身時,戰場中央那個拄著血葫蘆般轅梁的瘦小身影格外紮眼
    李玄霸像根鐵釘似的釘在屍堆裏,活脫脫個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
    "啪!"
    張克一巴掌拍在那血糊糊的後背上。
    方才還殺氣衝天的少年頓時眼神清澈得像二哈:"我餓了,想吃羊。"
    "先整隻烤馬!羊吃完了,回去給你加。"
    剛回大營,趙小白就湊過來咬耳朵。
    張克聽完直嘬牙花子:"無疾那小子脫了外甲去追馬匪頭子了?"
    "是,他說要讓那孫子後悔從娘胎裏鑽出來。"趙小白有些無奈,他感覺兄弟裏麵沒幾個正常人。
    "嘖,這活閻王..."
    張克擺擺手,突然覺得該給馬匪點根蠟。
    轉頭掀開傷員營帳簾子,正撞見呂小步拿刀背敲俘虜腦殼。
    "折了多少弟兄?"
    "十一個民夫。"
    張克鼻腔裏嗯了一聲,這世道命比紙薄。
    "重傷七個,輕傷三十。"
    呂小步說著突然獰笑,"剛宰了兩個鬧騰的俘虜,現在都老實得像鵪鶉。"
    白布下蓋著的屍體讓張克感到一絲不悅——皺紋堆疊的老農手掌還攥著半塊饃,旁邊躺著個身量不足六尺的娃娃兵。
    果然死自己人還是不好受啊,誰叫他心善呢。
    他狠狠啐了口帶血的唾沫:
    "這狗日的世道!"
    十口大鐵鍋架在營前,沸湯翻滾;
    整匹戰馬在鍋裏沉浮,煮爛的肉塊隨熱氣上下翻騰。
    民夫掄著砍刀,“咚!”
    一聲剁下烤得焦黃的半截馬腿,油星子濺進火堆,“劈啪”炸響。
    ——雞羊戰前就吃光了,現在隻能啃這些死馬肉。
    可沒人抱怨,有肉吃就不錯了,還管啥肉。
    張克掃了一圈,民夫和軍士們臉上全掛著笑,十幾個傷兵甚至比著傷口喝酒。
    有個被削掉半隻耳朵的莽漢,正把滋滋冒油的羊腰子往傷口上按,咧嘴大笑:“老子這叫以形補形!”
    周圍頓時哄笑一片,有人笑罵:“補個屁!再補你也長不出新耳朵!”
    更遠處,輜重營的夥夫敲著銅勺,扯著嗓子唱起下流小調;
    時不時有醉醺醺的兵痞跟著嚎兩嗓子,荒腔走板,卻透著股沙場獨有的痛快。
    ……
    羊溪的帳前,臨時桌案上堆滿各旗呈報的軍功冊子。
    人頭不能帶走,統計完就得燒掉,免得生瘟。
    張克端了碗肉湯過去,哪知道羊溪剛聞到味兒;
    臉色驟變,扭頭“哇”地吐了一地,緩了半天才喘過氣。
    “嘖,是個雛啊。”
    張克丟過去個玉質鼻煙壺,“吸兩口,去去腥。”
    羊溪狼狽接過,猛吸幾口,總算壓住翻騰的胃。
    “第一次見這麽多死人?”張克問。
    羊溪點頭,嗓音還有點抖:“書上寫‘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原來……是這樣的。”
    張克嗤笑:“書裏寫的,連血腥味都沒有。”
    “北疆……一直這樣?”羊溪問。
    “從我記事起就這樣。”
    張克眯眼,“按我爹的說法,十八年前那場大變之後,就沒消停過。”
    “北都淪陷……”羊溪低聲道。
    “嗯,雖然北伐收回四州,但東狄、西羌沒傷筋動骨。”
    張克冷笑,“蟄伏這麽多年,遲早卷土重來。”
    羊溪詫異:“張兄也是主戰派?”
    “我沒啥主張。”
    張克聳肩,“隻是知道,他們一定會來。”
    羊溪歎氣:“家父和師公也這麽想,可朝廷……”
    “早掏空了吧。”
    張克打斷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天氣。
    羊溪苦笑:“宗元帥北伐時,嚴重透支了國力,恢複九品中正製,連蘇、浙商稅都讓出去了……”
    “江南道現在尾大不掉,對吧?”張克接話。
    羊溪怔住,隨即失笑:“沒想到張兄對朝局如此通透。”
    張克咧嘴,露出森白牙齒:“怎麽,以為我就是個隻會砍人的邊關莽夫?”
    羊溪訕笑,沒接話——他之前確實這麽想的。
    張克也不惱,隻是拍了拍腰間刀柄,懶洋洋道:
    “在北疆,不會砍人活不下來。”
    “但想活得好……光會砍人,可不夠。”
    羊溪轉移話題,“張兄認為兩國何時再度入侵?”
    張克:“晚則三年,快的話,明天都有可能。”
    "哦?"
    兩人回頭,隻見羊百裏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三步之外,山羊須微微顫動,活像隻偷聽牆角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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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羊溪連忙行禮。
    "你先下去。"
    羊百裏擺擺手,眼睛卻一直盯著張克,"老夫和張大人...聊聊。"
    待羊溪走遠,張克也不繞彎子:"東狄這兩年運來的人參毛皮翻了兩倍,可戰馬和精鐵卻少了五成。"
    他故意頓了頓,"西羌更絕,鹽巴走私量暴漲,可他們連打鐵鍋的生鐵都舍不得賣了。"
    羊百裏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半炷香後,老頭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在...備戰?"
    "備戰?"
    張克冷笑,"那也太小看他們了。"
    他隨手折了根草莖在地上劃拉:"人參毛皮這種山貨,挖一棵少一棵,賣一張少一張。
    西羌更絕,連命根子鹽鐵專賣都敢鬆口..."
    "這是要榨幹國庫啊!"
    羊百裏猛地跺腳,靴子濺起三尺土。
    張克眯起眼睛。
    沒想到這老頭雖然不懂什麽"經濟戰",倒是一點就透,不愧是戶部理財高手。
    "等錢袋子見了底..."
    "就隻能搶了。"
    羊百裏頹然接話,突然覺得手裏捧著的茶盞重若千鈞。
    帳外傳來士卒劃拳的喧鬧,襯得帳內死一般寂靜。
    羊百裏再抬頭時,眼神已經變了。
    眼前這個渾身血腥味的邊關殺才,竟把兩國命脈看得比朝堂諸公還透。
    "不知張大人...有何打算?"
    羊百裏試探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
    張克突然挺直腰板,活像個戲台上憂國憂民的忠臣:"張某別無他求,唯願為國守一門耳。"
    "燕州?"
    "不過是想替大魏攔隻猛虎..."
    張克苦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砰!"
    羊百裏突然把茶盞砸在案幾上,退後兩步整了整衣冠,竟對著張克深深一揖。
    張克坦然受之。
    他太清楚這種致仕老臣的心思——總要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說服那顆不甘寂寞的心。
    "老夫...願助主公成此大業!"
    羊百裏抬頭時,渾濁的老眼裏竟閃著年輕人般的光。
    扶著感動得快哭出來的老狐狸,
    張克心裏毫無負擔,他本來就是柿子先挑軟的捏,除了燕州,他往哪都發展不了。
    去西邊戈壁看駱駝呲牙,還是去北邊夏天喂蚊子冬天凍成狗,南邊那就是直接造反了
    目前底下能跟他造反的除了這幫兄弟,其他人他真沒信心。
    縱觀古今,先稱王的就沒一個好下場的,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倒炕,能分到多大蛋糕不是看貢獻,而是看實力。
    畢竟忠誠良將—權臣—加九錫—王—禪讓,這是一條眾多先賢證明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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