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燕山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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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冽的山風卷著碎雪,孫長清一行七人策馬緩行。
    二十一匹駿馬在官道上拖出長長的蹄印,其中十四匹馱著沉甸甸的行李箱子,在積雪未消的小道上格外紮眼。
    枯樹林突然驚起寒鴉。
    百來個破襖漢子從樹後湧出,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下露出黑黃的皮膚。
    領頭那人鬼頭刀往肩上一扛,黃牙縫裏擠出半句"此山是我——"
    刀光一閃。
    呂小步手中的橫刀已經歸鞘。
    黑臉大漢的喝罵戛然而止,轟然倒地。
    "第三批了。"
    常烈用刀鞘頂了頂鬥笠。
    他和李驍的馬並排躥出去,馬蹄刨起的雪粒子還沒落下,二十多個山賊已經倒在血泊裏。
    剩下的人往林子裏鑽,破草鞋在雪地上踩出淩亂的洞。
    官道旁,雪覆屍骸。
    孫長清甩了甩袍角。
    血點子像梅花瓣似的綻在雪地上。
    兩天三波,這趟差事比預想的麻煩。
    “老常,你下手太狠了。”
    李驍踢了踢地上被劈成兩半的屍體,“血濺我一身,這袍子可是老子新做的。”
    常烈麵無表情地擦著刀“下次你來。”
    李玄霸蹲在一具屍體旁,從對方懷裏摸出半塊發黴的饃饃,聞了聞,嫌棄地丟開“娘的,窮成這樣還學人劫道?呸!”
    趙小白歎了口氣,指著自己衣襟上的血跡“孫狐狸,咱們這模樣,怕是連新都的城門都進不去。”
    旁邊的薛白衣正用山賊的衣角擦飛刀,聞言抬頭"前頭十裏有個莊子,看著挺闊氣。"
    孫長清捋新留的短須沉思片刻“薛白衣,你剛才說‘借’衣服?”
    薛白衣一臉莫名其妙“我啥也沒說啊?”
    孫長清從藥箱裏抽出條黑巾蒙麵“對,借。”
    七人對視一眼。
    半刻鍾後,官道旁的楊樹林裏多了七張蒙麵巾。
    孫長清把最後一條黑布係緊,歎了口氣"堂堂燕山軍從三品的武將,淪落到要蒙麵借衣裳。"
    "給錢就不算搶。"李驍掂了掂錢袋,銀錠碰撞聲清脆悅耳。
    馬蹄聲徹底消失在風雪中,灌木叢裏才窸窸窣窣鑽出個瘦猴似的山賊。
    他哆哆嗦嗦地走到大當家屍體旁,大當家鑲鐵片的皮甲被一刀劈開,二當家的狼牙棒也斷成兩截。
    "燕山燕山方向來的"
    嘍囉嘴唇發顫,腦子裏還是那七人端坐馬背的架勢——就三人出手,二十多個兄弟連聲慘叫都沒喊全乎,就全躺下了。
    他猛地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往山寨方向竄,草鞋都跑掉了一隻。
    得趕緊告訴寨裏剩下的兄弟,往後見著七人結伴的商隊——尤其是燕山那條道來的,寧可餓著肚子蹲雪窩子,也千萬別露頭。
    一個時辰後,某大戶宅院。
    護院家丁歪歪斜斜躺了一地,大多隻是被打暈,幾個時辰後就能醒——除了那個腦袋凹進去一塊的倒黴蛋,李玄霸下手向來沒個準頭。
    李玄霸扛著家主珍藏的貂裘走出來,手指撚了撚油光水滑的毛皮,撇嘴道“這老財主,一件衣裳比咱們大哥的衣服還金貴。”
    李驍翻著箱籠,嘖嘖稱奇“謔,還有蘇繡的錦袍?這廝怕是貪了不少。”
    孫長清慢悠悠地在銀袋裏摸出錠銀子,擱在堂前供桌上,又提筆寫了張字條——「白銀二十兩,買了」。
    趙小白斜眼瞥他“孫狐狸,你這價碼是不是忒黑了點?光玄霸手裏那件貂裘,少說值百兩。”
    孫長清撣了撣袖子,笑道“‘買’就是‘買’,講究個你情我願。再說了,這家人養的護院膀大腰圓的,哪個手上沒沾過百姓的血?”
    七人策馬南下,出晉州,入豫州,太行山脈一帶漸漸傳開了“燕山七魔”的名號。
    傳聞這七人青麵獠牙,揮得動百斤重刀,專剖山賊心肝下酒。
    最邪性的是,他們每殺完人,總要找附近的大戶“買”衣裳,還非得留銀子——江湖上都說,這癖好,比殺人還瘮人。
    ————
    臘月二十二,小年前夕,太原城郊,範家大院。
    朱漆大門上的銅釘映著雪光,範永鬥裹著錦緞狐裘立在階前,活似年畫上拓下來的財神。
    貂皮圍脖襯得他滿麵紅光,連呼出的白氣都帶著富貴味兒。
    "三叔公!路上辛苦!"
    他緊趕兩步攙住老者,袖口露出的金絲滾邊在雪地裏格外紮眼,"今年上好的遼東貂皮,可都給您備著呢。"
    院牆外隱約飄來焦糊味——太原城南貧民窟正在焚化凍死的流民。
    範家庭院裏,銀絲炭燒得正旺,烤全羊的油星子濺在炭火上,"滋啦"一聲,香飄滿院。
    馬車碾雪聲由遠及近。管家湊到範永鬥耳邊"家主,二房到了。"
    範永鬥整了整狐裘領子,朝剛下馬車的範永年拱手"二弟,別來無恙。"
    範永年臉色鐵青。
    他本該是嫡係家主,卻被這庶出的兄長壓了整整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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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本想借徐高岑之事發難,誰知那蠢貨被東狄人砍了腦袋,反倒讓範永鬥又賺了個盆滿缽滿。
    "大哥好手段。"範永年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連東狄人的路子都敢走。"
    範永鬥笑得眼角的褶子能夾死蚊子"二弟這話說的,咱們範家世代忠良,不過是趕巧發了筆歪財。"
    他轉身對滿院族人揚聲道"今年雖遇兵災,托祖宗保佑,淨賺五十萬兩!今日提前小年宴,酒管夠!"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諂媚的笑聲。
    範永年指甲掐進掌心——這個庶出的雜種,憑什麽?
    正廳內,範老太爺端坐太師椅,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紫檀扶手。
    各房子弟魚貫入座,老太爺渾濁的目光在範永鬥身上頓了頓。這個庶長子今年靠"東狄入晉"的買賣,給範家掙的銀子抵得上過去兩年總和。
    "父親。"
    範永鬥躬身遞上賬冊,"大房今年盈餘五十三萬兩,按例當交公中三成"
    "且慢!"
    範永年霍然起身,案幾上的茶盞被震得叮當作響,"這些銀子沾著晉州百姓的血!徐高岑再貪,也不該引東狄人"
    廳內霎時死寂。
    二房範永年指節叩在案上,青筋暴起"你這是通敵!"
    "通敵?"範永鬥嗤笑一聲,慢條斯理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箋,"二弟不妨看看,晉州總督府廉大人親批的"特許商引"。"
    他指尖點了點朱紅官印,"咱們範家如今是正經的"戰時糧商"。"
    範老太爺輕咳一聲"永年,莫要聽信讒言。我範家世代經商,最重規矩。"
    範永年麵如死灰。他沒想到這個庶兄連總督的門路都走通了,更沒想到父親竟也
    範永鬥瞧著這個自幼欺壓他的嫡弟,胸口濁氣盡吐。
    東狄人來得真是時候。
    什麽嫡庶尊卑?
    這世道,有糧便是爺,有刀就是王。
    至於城外那些凍斃的流民橫豎都是要死的,早幾日晚幾日,有什麽分別?
    他沒錯。
    範家大院外,積雪無聲。
    數百道黑影正貼著牆根移動,東狄鑲白旗的布麵甲在雪地裏泛著冷光。
    他們像狼群圍獵般,將整座宅院悄然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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