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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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樓上的常烈放下單筒望遠鏡,激動道"這麽快,那倆殺才可以啊!"
    西城牆上燕山軍的軍旗獵獵作響,城門處冉悼的重斧隊已經清理出了一條入城的通道。
    防禦工事被砸的稀碎。
    "弟兄們!"
    常烈轉身對早已按捺不住的親兵吼道,"跟老子進城發財賺軍功去!記住規矩——"
    他伸出五根手指,"繳獲一律歸公,計算軍功!誰要是敢吃獨食,別怪老子砍了他的頭。"
    頓時響起一片歡呼。
    幾個燕山軍總旗已經開始往腰帶上係空布袋,有個疤臉小旗甚至掏出了特製的鉤索——專門用來勾取大戶人家房梁上藏的財物,他是犯罪充軍來的,以前從事古代金融業。
    與此同時,燕山軍大營內,魏清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佩劍,戰局他是一點都不擔心。
    農豐年和牧遠兩個千戶副將像餓狼般在他帳前轉來轉去,時不時瞥向西城方向升起的滾滾濃煙。
    "指揮,"
    農豐年終於忍不住湊上前,"弟兄們是不是也該"
    魏清頭也不抬"想去喝點兒湯?"
    牧遠搓著手"就撿點殘羹剩飯"
    "啪"的一聲,魏清將佩劍插回鞘中"急啥,西城是常烈他們打下來的,現在去搶食,信不信李驍能把你們腸子掏出來當跳繩?"
    兩人頓時噤若寒蟬。
    那三位的凶名在燕山軍中人盡皆知。
    魏清起身拍了拍兩人肩膀"放心,燕山軍軍規繳獲歸公再分配,少不了咱們的。"
    他指向其他三門方向,"你們倆要真閑得慌,帶本部去幫薛同知堵逃兵,蚊子腿也是肉,多少賺點軍功。"
    農豐年眼睛一亮"指揮英明!"兩人匆匆行禮,轉眼就帶著剩餘兵馬傾巢而出,生怕去晚了連人頭都撿不到。
    燕山軍大營頓時空了大半,隻剩下五百攻城兵默默擦拭著燕山弩炮和配重投石機的齒輪。
    這些技術兵種向來不參與搶功——他們的軍功單獨計算。
    一個滿臉油汙的老兵正往配重投石機的轉軸上塗油脂,對遠處的喊殺聲充耳不聞。
    這些攻城器械是燕山軍的核心黑科技,敢丟了它們去搶人頭,全隊都得掉腦袋。
    "傳令,"
    魏清突然對傳令兵道,"讓軍法官帶人去保定府各門候著,但凡有私藏戰利品者,殺無赦。"
    他淡淡吩咐,"正好給新兵和草原兵們立個規矩。"
    傳令兵領命而去。
    戰爭從籌備到結束都是學問,不要以為打下來就完了。
    魏清沒讓兩位副將千戶進城,自有他的考量。
    他知道常烈、李驍、冉悼三人早已各自圈好了地盤,這時候再插一隊人馬進去,難保不會發生火並衝突。
    戰場上,袍澤能替你擋刀,可若是動了別人的軍功和戰利品,翻臉捅刀子也是常有的事。
    君不見某團長士兵守鞋子倉庫挨了一巴掌,哭戲比小鮮肉好多了,這還是那支完成思想改造的軍隊;
    封建時代的軍隊的軍紀不要抱有過多幻想。
    城牆上,李驍的精鋼短矛還在滴血,他甩了甩手腕,血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濺在城磚上發出"啪嗒"輕響。
    "屠礪!"
    他頭也不回地吼道,"收攏部隊,跟我去南門,跑起來!"
    副將屠礪正用靴底蹭著刀上的腦漿,聞言一個激靈"將軍,弟兄們還沒"
    "急個屁!"
    李驍一腳踹翻旁邊正扒屍體的親兵,"四門不鎖,煮熟的鴨子都能飛!"
    他短矛一指城南,"跑起來!先把南門堵住了,有的是你們翻箱倒櫃的時候!"
    親兵如夢初醒,撒腿就往城南衝。
    路過一處綢緞莊時,有個新兵忍不住往懷裏塞了匹杭綢,被李驍一矛杆抽在背上"要錢不要命的東西!"
    與此同時,東邊傳來冉悼標誌性的咆哮"都給老子跑起來去把東門占了!"他開山斧上還滴著血。
    常烈帶著親兵趕到西門城下時,發現西城門城牆處隻留了不到五十人守西門。
    "他娘的!"
    常烈大罵道,"這兩個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留一個百戶守西門!"
    常烈咬牙切齒,"其餘人跟老子去占北門!"
    程克襄剛踏進保定府府衙前院,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瞳孔驟縮——
    一個山羊胡師爺模樣的人,正用牙咬著串銅錢的麻繩,雙手還在拚命往懷裏摟銀錠,官服下擺兜著的碎銀嘩啦啦漏了一路。
    "都他娘的反了?!"程克襄的怒吼。
    沒人抬頭。
    庫房方向傳來打鬥聲,兩個衙役為爭奪一匹蜀錦扭打在一起,其中一個突然拔出短刀捅進同伴肚子。
    被捅的人竟還死死抓著錦緞不放,腸子流出來纏在精美的雲紋上。
    "千戶大人!"一個滿臉是血的小吏踉蹌跑來,"快走吧!燕山賊馬上來了"
    程克襄一腳踹翻他,大步衝向二堂。
    沿途的景象越來越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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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胖主簿正用官印砸銀錠,試圖把印章上的"保定府印"四個字敲在銀子上;
    兩個皂隸在撕扯件七品官服,金線補子被扯得稀爛;
    更可笑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書辦,居然在往褲襠裏塞銀錠,走路時叮當作響。
    二堂的"明鏡高懸"匾歪斜著,下麵跪著個穿中衣的官員,正用匕首撬匾額邊沿的金箔。
    後宅突然傳來女子尖叫。
    程克襄轉頭看見黃世錚的侍女抱著妝奩跑過回廊,身後追著三個眼冒綠光的衙役。那女人跑丟了一隻繡鞋,羅襪沾滿泥血。
    程克襄握緊刀柄,帶人砍死了那三個衙役。
    他心裏五味雜陳,城破不過一炷香,平日裏道貌岸然的"父母官老爺"們,已經徹底撕下所有偽裝,變得比燕山賊更像個強盜。
    府衙的青磚地上淌著粘稠的血,程克襄的靴底踩上去發出令人不適的黏膩聲響。
    他推開大堂半掩的朱漆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三具糾纏在一起的屍體——黃世錚仰麵倒在血泊裏,胸口插著師爺的匕首;
    師爺的喉嚨被割開,眼球凸出;
    保定府通判的太陽穴冒著血,死的不能再死。
    "大人!"
    程克襄單膝跪地,將黃世錚的上半身扶起。
    知府官服的補子已經被血浸透,摸上去又濕又冷。
    黃世錚緩緩睜開眼,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程克襄的護腕"那兩個軟骨頭"
    他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湧出一股血沫,"想拿我當投名狀"
    程克襄這才注意到通判手裏攥著半截撕下的官袍——上麵用血寫著"獻賊首乞降"五個歪扭的字。
    師爺的指甲縫裏全是皮肉碎屑,顯然臨終前經曆過激烈搏鬥。
    "北城文廟封死的枯井可以出城。"黃世錚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
    "大人!"
    程克襄突然發力想將黃世錚背起,"我帶你——"
    "滾!"
    黃世錚爆發出驚人的力氣,一把推開程克襄,"老子沒打算跑!"
    知府黃世錚搖搖晃晃地爬向大門,腹部的傷口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他突然挺直腰板,對著虛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爹孩兒沒用"
    黃世錚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沒能多殺幾個燕山賊替您報仇"
    他染血的手指摳著地磚縫隙,"文山爹的小文山"
    聲音戛然而止,身體像斷線的木偶般栽倒。
    最後一刻,他混濁的眼中竟閃過一絲釋然。
    程克襄沉默地解下染血的披風,裹住黃世錚的遺體。
    身後幸存的十幾個親兵麵麵相覷,有人忍不住嘀咕"千戶,帶著屍首跑不快的"
    "拆門板。"
    程克襄突然開口,"沒有黃大人庇護,我們早死了!"
    黃世錚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為報私仇,不惜讓整個保定府陷入火海,對投降、逃跑者毫不留情地全家屠戮。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選擇站在黃世錚這邊。
    不為別的,隻為當年那個替他討回被貪墨軍功的黃大人。
    那時他不過是個受欺的小總旗,是黃世錚拉了他一把。
    如今位置高了,他自然明白,當初的提拔不過是黃世錚用來製衡保定衛指揮使許貴的手段。
    但那又如何?
    恩情就是恩情。
    這世上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意,能被利用好過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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