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軍工克蘇魯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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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煤灰,掠過真定府的青石街道。
    孫長清緊裹棉袍,在工坊區中穿行。
    鐵錘敲擊之聲從四麵八方傳來,每座院落裏都支起了熬膠的大鍋,蒸騰的熱氣混合著鬆脂的氣味,彌漫在秋末的空氣中。
    城西的軍器監大院裏,五十座工棚整齊排列。
    最裏間的老師傅正在校驗鋼弩的望山,隔壁工棚裏,年輕學徒們兩人一組,將熟鐵鍛打成三棱箭簇。
    在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中,執事官挨個記錄當日的產出。
    轉過兩條街道,便是織造坊。
    兩千架織機晝夜不停地運轉,梭子穿梭的聲音猶如細雨。
    城內外百餘座工坊日夜不休,上萬工匠在此辛勤勞作。
    真定府周圍各縣,更有多達幾十萬百姓分散在各縣承接外包活計——這便是燕山軍工克蘇魯的雛形。
    整個真定府宛如一個巨大的軍工生產基地。
    核心部件的打造集中於城內的大工坊,由燕山軍工匠親自把控;
    諸如箭杆削製、皮革縫紉等簡單工序,則分包給四鄉八裏的農戶中非壯勞力,以賺取燕山票補貼家用。
    材料均由燕山軍,百姓主要賺取工時費用。
    新織就的粗布直接送入隔壁的成衣坊,婦人們熟練地進行裁剪縫製。
    布麵甲的裏襯鋪展在長案之上,幾個老婦人正往夾層裏填充脫脂羊毛。
    “今日完成多少套布麵甲的冬裝改造了?”孫長清掀起剛剛填充好的甲衣查看。
    “回大人,兩千二百套。”
    千戶鄭明擦拭了一把汗水,“新雇傭的女工還需熟悉布麵甲的拆線和縫補,目前生產效率尚未達到巔峰。”
    孫長清點了點頭。
    他伸手接過一件剛剛完成的布麵甲,指尖輕拂過密密麻麻的針腳。
    “脫脂羊毛填充均勻,甲片分布合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重量多少?”
    “二十九斤七兩,已達極限。”
    鄭明恭敬地回答,“按照您的要求,去掉了腿裙和身體兩側的防護甲片,不然至少四十斤。”
    這種布麵甲是燕山軍改進後的款式——采用活裏活麵的設計,冬季直接在內膽中填充脫脂羊毛,既保暖又舒適,還能提升一定的防護能力。
    天氣轉熱時,再將內膽中的羊毛取出。
    為了減輕重量、提高舒適度,還特意減少了兩側和腿裙的甲片,將整體重量控製在三十斤以內。
    畢竟冬季作戰時,士兵們連睡覺時都要依靠它禦寒,根本不存在卸甲散熱的休息時間,為了保證舒適性和減輕重量,隻能犧牲一點非致命區域的防護力。
    這些在草原上賤如草芥的羊毛,經沸煮和張克的藥水脫脂後,變得蓬鬆柔軟且無膻味。
    關鍵在於草原人不懂脫脂之法,張克用一點鹽茶便能換來堆積如山的原料。
    “箭矢產量如何?”
    “農戶們交來的箭杆已堆滿三個倉庫,禽羽也足夠使用,十日內能夠產出箭矢六十萬支。”
    鄭明擦了擦汗,“隻是快入冬了,木材運輸困難,許多木材堆積在伐木場,很多車夫去運送煤炭了,我們給出的木材運輸價格不夠……”
    孫長清吩咐道“從退役老兵中雇傭一些車夫,再讓順德府和廣平府的那幾個大戶‘借’些馬車來,那幾家似乎有幾個商隊,我會簽發命令讓章將軍走一趟,若不聽話,就送去‘燕山快樂屋’坐坐。”
    次日,雞叫三遍之時,真定府外的小村莊裏,李老栓已蹲在門檻上削了半個時辰的箭杆。
    秋末的晨霧打濕了他花白的胡須,粗糙的手指卻穩穩地握著刨刀,順著燕山軍發放的青岡木紋理一下下地推刮。
    “爺爺,我這個夠直嗎?”小孫子狗娃舉著剛削好的木杆湊了過來。
    老獵戶眯起獨眼,將箭杆平放在門板上滾動。
    木杆發出輕微的“咯噠”聲,他搖了搖頭“兩頭粗細不均,燕山軍不會收的。”
    言罷,自柴堆之中抽出一根標尺,說道“切記,一尺二寸,分毫不差。”
    彼時,村口驀地傳來銅鑼之聲。狗娃陡然跳起,高呼“收箭杆的人來了!”
    一輛覆著青布的馬車緩緩碾過土路,車轅之上插著一麵繡有“燕”字的旗幟。
    為首的軍需官縱身跳下馬車,身後緊隨一位瘸腿的書記員。此書記員左臉有道直至耳朵的刀疤,左耳僅餘一半。
    數十個村民即刻圍攏過來,懷中皆抱著成捆的箭杆。
    “排隊!挨個驗貨!”
    軍需官一邊敲著鑼,一邊高聲呼喊。
    書記員已然支起條案,擺上鐵尺、水平槽以及一杆精巧的銅秤。
    李老栓排在第三位。
    排在前麵的張屠戶所交的三十支箭杆,被那戴眼鏡的書記員折斷了五支。
    “弧度超限。”
    這冰冷的判決,令張屠戶漲紅了臉。
    輪到老栓時,他先是掏出一塊麂皮,仔細擦拭淨每根箭杆上的鬆脂。
    戴眼鏡的書記員挑了挑眉,隨機抽檢三支箭杆,置於水平槽上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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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杆穩穩地轉完一圈,絲毫不晃。“甲等十二支,乙等十八支。”
    書記員蓋上火漆印,說道“老丈手藝精湛。”
    “俺年輕時曾是獵戶。”
    老栓咧開缺牙的嘴,露出笑容,旋即壓低聲音,問道“軍爺,聽聞北邊又要打仗了?”
    書記員笑道“放心便是,侯爺天下無敵。代山已死,多耳袞被擊退,黃台吉連山海關都不敢靠近。”
    馬車離去時,狗娃數著新得的燕山票,興奮得直蹦躂。
    兩天之後,霜晨的號角聲驚起寒鴉之時,草原騎兵的先頭部隊已然抵達真定府北郊。
    霍無疾勒馬駐足,望著遠處蒸騰的白霧,眉頭緊皺——那絕不是尋常的炊煙。
    “老孫這家夥。”呂小步在馬上伸長脖子,說道“真把這幫胡虜當作新媳婦般收拾了?”
    青磚砌就的浴堂宛如巨獸般匍匐於真定府外,十二個煙囪噴吐著滾滾白煙。
    身著皮襖的草原漢子們被軍官驅趕著列隊,草木灰和皂角的刺鼻氣味混雜在寒風之中,引得草原馬不安地打著響鼻。
    那些裹著油亮皮襖的漢子被挨個拽下馬背,每人分發到一塊黃褐色的皂角餅。
    “脫衣!淨身!”
    軍官吼道,手中的銅勺敲得浴堂門框鐺鐺作響,“不洗幹淨的,凍掉卵蛋也別想領冬裝!”
    一個滿臉虯髯的部落勇士突然揪起自己油亮的皮襖領子,嗅了嗅,轉頭對同伴嘀咕了幾句,眾人哄笑起來。
    軍官鐵青著臉,直接舀起一瓢熱水潑了過去。
    熱霧彌漫的浴堂裏,景象漸漸變得滑稽。
    “草原上的狼崽子怕熱水?” 呂小步抱著胳膊,倚靠在門柱上,看著軍士們將一個虯髯大漢按進浴池。
    那漢子殺豬般嚎叫起來,水麵立刻浮起一層黃褐色的油花。
    霍無疾默默數著領取冬裝的隊列。棉甲、手套、棉襪……每領取一樣物品,書記官便用朱砂在名冊上打一個勾。
    這幫草原漢子一年到頭僅在夏天才下河洗澡,平日裏隻是用粗布和毛氈隨便擦拭身子,冬天則用雪搓洗一下。
    算起來,他們身上至少積攢了半年的汗臭。
    再加上常年穿著未經脫脂處理的羊毛衣物,那股羊膻味簡直滲進了皮肉之中。
    冬天作戰時,大軍帳篷挨著帳篷紮營,稍有不慎便會成為瘟疫的溫床。
    出征之前,非得將這幫人從頭到腳刷洗幹淨不可,放眼整個燕山軍,唯有真定府才有這般規模的羅馬式大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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