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換好衣服出來時，看到門口還放著楊月梅的提過來的東西。
    她走進一看，裏麵有張紙條。
    喬月不知道為什麽盛首長不願意見她，卻讓楊月梅送來了大姐的聯係方式。
    她沒有深想，趕緊去門衛那裏借電話。
    捏緊紙條，撥通了上麵的號碼——那是她大姐喬丹在滬上住址附帶的單位電話號碼。
    電話嘟了好幾聲，喬月以為沒人接，剛要放下，耳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
    “喂……哪位？”是個女人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
    喬月攥緊話筒，張了張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大姐，我是喬月。”
    那頭一靜，然後陡然爆發出一串壓抑不住的抽泣聲，“喬月？喬月！你真的是……你、你出來了？”
    “嗯，我出來了。”喬月眼眶也酸了。
    “嗚嗚嗚……”喬丹哭得泣不成聲，“你兩年多沒信了，我以為你……你是不是被批鬥得不成樣子了？我找不到你，信都退回來了。”
    “我一直在農場，下放改造……盛宴庭把我帶出來了。”喬月輕聲說。
    喬丹哭了好一陣才止住情緒，“出來了就好，出來了就好。”
    “嗯，是爸托人，找了關係，幫我調出來了。”喬月頓了頓，“你呢？你還好吧？”
    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隨即是男人低沉粗魯的嗬斥聲：
    “讓你看孩子都不會！整天哭哭啼啼！你還當自己是喬家千金？養你有什麽用？錢也掙不到，孩子也不會帶！”
    喬月瞬間眉心一緊。
    電話那端，喬丹慌亂地哄著孩子，聲音抖得厲害，“我……我馬上哄他，別吵……”
    喬月眉頭頓時擰了起來，“他對你一直這樣？”
    “不是的……”喬丹勉強笑著，聲音明顯有些發虛，“你別擔心我，你好好過你的日子。”
    喬月沒說話，指尖卻已經泛白。
    “喬月，你聽姐說，”喬丹壓低了聲音，“你現在在部隊，好好過，好好做人。爸說了，隻要活著，總有一天能翻身。”
    “媽和大嫂……有消息嗎？”喬月還是問了。
    喬丹停頓了下，聲音低了些，“我找過，但沒找著人……她們可能躲起來了。”
    喬月閉了閉眼，指骨輕敲在木製電話台邊沿，聲音幹淨冷靜：“我明白了。”
    “我們撐住。”喬丹吸了口氣，“等爸和哥哥出來，日子總能變好的。”
    突然，那邊傳來粗啞男人催促的聲音：“電話打夠沒？又在哭？”
    喬丹慌張道：“我得掛了——你別擔心我，好好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姐——”
    喬月剛喊出口，電話裏已經是一片嘟嘟嘟的盲音。
    她怔怔地站著，像是還停留在那句“活著，總能翻身”裏，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放下話筒。
    *
    和大姐取得聯係，她心想著得去一趟滬上，看看她。
    回了家裏，她就開始數錢。
    現在她手裏攢了快四百塊。
    其實可以更多。
    在農場那陣子，她行動受限，出不去，隻能和一個知青搭夥幹活。
    對方負責從城裏書店借外文資料，她在夜裏翻譯，兩人對半分賬。
    不久前，場部主任聽說她丈夫要來，頭一次開了介紹信放她出場。
    她帶著結婚證、回鄉證，還有介紹信，直奔縣新華書店，重新談合作。
    押了二十塊錢，拿到一篇一萬多字的稿子，三天交工，結算下來能掙十塊。
    喬月算得清楚——她以前跟知青合夥，一個月也就掙十五塊；如今單幹，一個月翻兩篇，就是三十塊，抵得上老百姓半年工錢。
    她低頭看著手裏那堆資料，嘴角微微一勾，繼續伏案工作。
    直到屋裏暗了下來，她才起身走出臥室。
    剛好看到黃英子在門口逗孩子。
    她走近。
    早上那場爭執，這位鄰居倒是沒落井下石的，還專門去喊了盛宴庭回來。
    站定後，她先從褲兜裏掏出幾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孩子，又笑著對黃英子說：“嫂子，今早多謝你了。”
    黃英子看著兒子手裏的四顆大白兔奶糖，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年頭，街坊鄰居誰舍得給孩子大白兔奶糖吃，那可是一斤要好幾塊的稀罕物。
    黃英子性格也爽快，直白道：
    “謝啥，我就是看蘇倩倩不順眼，剛好逮著機會給她添堵罷了。”
    喬月挑了下眉，“確實，她這個人就是欠收拾。”
    話音剛落，隔壁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凶巴巴的女人探出頭來：
    “喬月，我剛回來路上碰到盛老太，她讓我要是看見你，就叫你回趟祖宅。”
    “肯定是因為早上的事！”
    黃英子撇嘴，“一家幾個女人都被你打了，盛老太作為一家之主怎麽也得出麵調和。”
    *
    盛家祖宅
    “你還敢來！”
    蘇倩倩在院門口堵住了喬月。
    今早在喬月那裏挨了拳頭，吃了大虧，這次她叫了幫手，旁邊站著一個壯漢。
    蘇倩倩雙手叉腰，一副得意樣，高高抬著下巴：
    “你為老不尊，敢燒奶奶的金手鏈，還敢打婆婆，看現在家裏怎麽處理你！你就等著被離婚，掃地出門。”
    頓了頓，笑得張揚，“哦，不是掃地出門，而是被送回農場改造！”
    命令身旁的男人：“李強，把她捆起來，先抽二十個大嘴巴，再送過去給姑媽還有奶奶磕頭賠罪！”
    李強上前要抓喬月。
    喬月不怯弱也不膽小，眸光一凜，一把泛著冷光的刀子被她拿在手裏玩轉。
    悠悠道：“你試試傷害軍屬是什麽罪！”
    刀尖一轉，輕輕點在自己心口。
    他動手，她就會刺傷自己。
    到時候，嫁禍給他。
    好狠毒的女人。
    李強腳步頓住了。
    他雖是蘇倩倩的追求者，卻也不是傻子。
    猶豫片刻，幹脆退了半步，拱手一走了之。
    蘇倩倩氣得直跺腳：“沒用的東西，連個女人也怕！”
    她一邊罵著，一邊心虛地閃到一旁，不敢再看喬月的眼。
    她臉上的淤青還隱隱作痛，對上喬月的眼神，就莫名覺得脊背發寒。
    但嘴上還是不甘：“你別得意，姑媽一會兒收拾你，看你怎麽囂張。”
    怒氣衝衝地快步超越她。
    她非要去李蓮心跟前，在添油加醋一番不可。
    喬月害怕那條大黑狗，所以一邊觀察大黑狗動靜，一邊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