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念咒的大祭司突然將法杖拋向空中，藍光乍現，血月和神像之間產生了氣息流轉通道。
    神像上本已停滯的紫霧又開始向上攀升蠕動。
    滿身滿臉都是圖騰的蠱辛抬起頭望著血月，咯咯的笑了起來。
    她摸著陶罐喃喃自語：“小乖，聞到了嗎？那隻蠱王好香。”
    周圍人被她笑得打了個哆嗦。
    金佑摸了摸胳膊，小心問：“蠱王在哪兒？小乖能去吃了它嗎？”
    蠱辛的眼中印著血色，目露癡迷：“是血月，血月就是蠱王。
    通道尚未完全打開，現在僅僅隻是氣息連接。”
    入境山前就卦修算出了這裏“是生路也是死路”。
    死路就是被獻祭。
    生路呢？難道是蠱道友說的尚未完全打開的通往血月的通道？
    殺死魔族離開這裏?
    “時間到了。”大祭司清冷的聲音響起，白色頭紗輕輕飛舞。
    她攤開雙手，兩掌中同時浮現六棱雪花冰晶。
    雪花慢慢旋轉，藍色冰麵上吹起一陣陣陰冷到至極的風。
    寒意像是能穿透護身法器，透入人的靈魂，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凍成了冰。
    黎昔才剛剛將所有侍衛的雪花精靈剝離，還沒來得及治療，就成了冰人。
    她心中驚駭不已，連忙運轉功法準備破冰。
    紫霧已經蔓延至脖子的神像卻在這時爆發出了強烈藍光。
    眾人一回神，身體就不受控製跪倒在地，眼前是一座宏偉雕像。
    冰雪塑造的女神發絲折射著極光幻彩，華美的裙裾由無數六棱雪花堆疊而成，手持一柄晶瑩神杖，神輝乍現，慈悲又冰冷。
    慈悲的是她的眼神和表情。
    冰冷的是地麵上滿身血汙的黑雪靈。
    神像之下，渺小得像是螞蟻。
    黎昔趴跪著的身體一直在顫抖，撐著地的手血肉模糊，好幾根手指已經沒了指甲。
    她感覺到體內靈力在消失，身體一點點變冷。
    血……一滴滴從臉上、身上滴落，落到冰麵卻了無痕跡。
    全身都在痛，像是骨頭斷了，手更是火辣辣的，讓她忍不住想使用治愈之力。
    卻驚訝發現無法做到。
    甚至心中還湧起濃濃密密的悲傷和絕望。
    黎昔心下大驚，這不是她的身體！
    也不是她的感情！
    但她無法掙脫，就連眼神都無法自主，隻能看到這具身體主人看到的。
    身邊有痛苦的哭聲和謾罵聲，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這不是雪神，是邪神！”有人在憤怒大吼。
    “隻有邪神才會需要血祭，假的、都是假的！”
    黎昔的視線終於從冰麵上轉移了，視線中有許多黑雪靈站了起來。
    他們無一不是鮮血淋漓，有的甚至少了手腳，身體殘缺。
    就是這樣，也頑強地站了起來。
    少了一隻手的黑雪靈男子嘶吼著：
    “與其用我們的血肉滋養邪神，不如摧毀它！”
    抱著孩子的母親痛哭出聲，她懷中的孩子無知無覺，手腳垂落。
    她的手還在溫柔地拍著他，臉上已是血淚一片。
    每個人都在流血，卻染不紅純淨冰麵。
    冰麵是幹淨的，神像是幹淨的，唯有他們是髒的。
    黎昔的視線再次上移，從雪白神像的裙擺、神輝乍現的神杖、輕彎的嘴角、一路看到那悲憫世人的雙眼。
    “嗬。”
    一聲諷笑從她嘴裏發出，撐著地的手不停顫抖，血，流得更凶了。
    她咬緊了牙，手肘一點點彎曲，用盡全身力氣想將沉重的身體撐起。
    一個猛地用力，左腿蹬起，她搖晃著半跪起來。
    悶哼一聲，右腿也跟著發力，才終於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整個人像是一柄染血的殘劍。
    她抬起頭，再也壓製不住的憤怒和絕望從胸腔震出：
    “殺——”
    聲音又長又嘶啞，還帶著血腥味。
    同時，耳後的六棱雪花冰晶爆發出耀眼光芒，氣息低迷的她，身上竟燃起熊熊火焰。
    黎昔感覺到生命力在快速流失，就連神魂都在燃燒。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想阻止的時候，意識就跟著這位女戰士化作了一道火箭衝了出去。
    一身華麗祭司袍的大祭司連眼睛都沒睜開，周圍的神妃便一擁而上和一個個燃燒了生命的黑雪靈戰到了一處。
    黎昔已經被燒得靈魂出竅了。
    血、骨、皮都在融化，而她還在繼續。
    要多殺幾個，多殺幾個才夠本。
    她聽見了這位戰士的心聲。
    而後，這位戰士強撐著一口氣，吼出最後的遺言詛咒。
    “以我之魂詛咒，詛咒造成這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和走狗永世不得超生！”
    “以我之魂詛咒，詛咒造成這一切災難的罪魁禍首和走狗永世不得超生！”
    無數不同的聲音喊著同一句話。
    緊接著，黎昔感覺到身體和靈魂都在急速膨脹。
    她嚇得拚命想掙脫，戰士的心中卻並沒有恐懼，隻有極致的恨意。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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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世界就變成了一片虛無。
    心在狂跳，強烈的情緒還未散去，她的靈魂就已經飄浮在了空中，被動地看著無法阻止的畫麵。
    “轟！”
    “轟！”
    “轟！”
    一個個黑雪靈燃燒了生命，像是沒有恐懼的狂徒，接二連三砸在結界上自爆。
    結界碎了。
    大祭司皺了眉，卻沒有分神去修補結界，而是繼續施術。
    絲絲縷縷的氣息連接著神像和天上的極光。
    雪神神像的裙擺已經亮起，但，獻祭的人還不夠多。
    “全部殺光！”她冷漠下令。
    宴九知附身的小少年很膽小，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一隻寬厚的大掌落在了他的頭上，溫柔地摸了兩下。
    他抬起淚眼，滿臉絡腮胡的男人笑得寬厚。
    “爹走了。”聲音溫柔又眷戀。
    回頭又看了一眼兒子，男人就化作一道流光衝了出去，一道猛烈的強光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炸響。
    少年忍不住閉上眼。
    再睜開時，他牙齒咯咯作響，嗚咽聲混合著血淚，握著匕首的指節緊到發痛。
    “極地寒冰劍！”
    帶著哭腔的話音一落，耳後灰白的雪花精靈光華一閃，貼著他的手臂竄到手上，匕首光芒大盛，瞬間變成一把璀璨耀眼的長劍。
    向前一步時，踩碎了不知誰掉落的撥浪鼓，他順著父親的方向衝了出去。
    下一瞬，身體便被箭矢穿透，控製不住倒飛出去，狠狠砸在冰麵上。
    宴九知不僅僅感覺到了痛，還有悲哀、憤怒、痛苦和無能為力。
    這是少年的情緒，很深很重，刻入了骨血靈魂。
    憤怒讓宴九知想叫小師妹救人，他要出去，要出去殺了那些人！
    然而視線中卻隻看到天穹紫黑的極光不斷扭曲。
    然後，世界慢慢變小、變灰。
    他什麽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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