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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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方休把氣喘勻,漸漸恢複了些許力氣,旁邊趴著的莫老道的氣息卻越來越弱了。
方休趕忙爬起身將莫老道扶起,莫老道身上有多處刀口,胸骨部分塌陷,失血過多,已然離死不遠了。
“莫老頭,莫老頭,你可別就這麽死了。”
莫老道勉力睜開眼睛看著方休,強忍疼痛道。
“阿苦被他們抓走了,這些人是丐幫的,你鬥不過他們。
丐幫勢大,爪牙眾多,剛才這個隻是小嘍囉。
他們還要抓你,你趕快走吧,躲得遠遠的,不要再管阿苦了,你救不回來的,就算這孩子命苦。”
阿苦是被莫老道撿來收養的,跟著莫老道姓莫,全名叫莫苦。
莫苦,多麽美好的祝願,多麽殘酷的諷刺。
莫老道嘴裏說著讓方休莫救阿苦,眼中卻滿是哀傷,論及感情,他與阿苦才是最深厚的。
他忍住心中悲痛,伸手抓住方休肩頭,五指使力,叮囑道。
“你這孩子,機敏周全,心思沉穩的實在不像一個十歲孩童,剛才那場惡鬥更毫無膽怯,機變百出,老道我看人看了一輩子,居然看不透你。
更難得的是你心存善念,能屈能伸,待你長大成人,必非池中之物。
我不知道你的來曆,因何遭難,甚至不知道你究竟叫什麽,但現在若是為了阿苦以身犯險,最後隻能把你和阿苦的命都搭進去,實在非智者所為,切記,切記。”
話一說完,莫老道仿佛失去全身力氣,他癱倒在方休懷中,眼睛無神的看著屋頂說道。
“老道我叫莫貴生,取貴己重(zhong)生之意,道號早就羞於提起了。
你那天說的不錯,我哪裏是什麽莊子一脈,我的確是全性中人。
貴己、重生,本就是我全性教義,可惜自西漢起,獨尊儒術,全性一脈弟子屢遭打壓,死傷慘重,到了今日,天下全性傳人恐怕已經不剩幾人了。
全性起於楊朱子,屬道家一脈,卻不容於道家,莊周斥楊朱,以為邪魔外道,可南華經中卻多引用全性之理,以至於我全性後人都以莊子一脈為掩飾,不得見於天日,何其謬也。
世人皆說全性無典籍存世,我這一脈多年來忍辱負重,總算保留下來部分祖師遺寶。
在那水缸之下土埋一尺處,有一地圖,事關我全性藏寶之地。將來你若有意,可去尋來,若能入全性門下自是最好,可若與我全性實在無緣,切不可讓典籍失傳,我老道士於九泉之下拜托你了。”
這一段話耗盡了莫老道最後的力氣,他完全癱軟在地,雙目失去焦點,有氣無力的喃喃自語。
“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他們念錯真經了,都錯了……。”
莫老道終於還是離去了,方休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懷中耗盡最後一絲生機,心中居然無悲無喜。
他與莫老道相處一月有餘,雖然於他有救命之恩,但彼此心中都有秘密,除了偶爾相互打趣,並不親近。
當莫老道真的死在他麵前時,原本心中淒然,可一想到莫老道的一生,隱姓埋名,乞討為生,承受著自身信仰被打壓,道派傳承斷絕,心中之苦無處訴說,雖在紅塵之中,卻也如身處地獄,此時離世,也算是解脫。
說不定莫老道還盼著與阿苦在九泉之下重逢,想到這裏方休不由得苦笑,莫老頭臨終叮囑,讓他切莫為了阿苦犯險,可是方休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阿苦落難而不管嗎?
被丐幫搶走的孩子,其結局很可能是采生折割,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一想到阿苦被打成殘疾,甚至蒙上獸皮,日日趴在地上乞討,用不了幾年淒慘死去。
或者是那個青玉觀,一個道觀要童男童女作甚,左右不過是邪道,落入邪道之中恐怕死都是一種奢望。
方休一直在問自己,真的能就這樣不顧而去嗎?那他的後半生恐怕日日噩夢纏身,再無一絲陽光。
方休搖了搖頭,暫時將這想法壓下,莫老道說的也是現實,僅憑他一人根本無法對抗那些惡人,無計可施。
方休此刻氣力恢複大半,他將莫老道的屍體放平,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是左腿的劇痛立刻讓他不能自已,方休知道剛才強行施展武功與那惡人搏命,剛剛修養一月略有好轉的左腿恐怕又斷了。
方休苦笑,這條腿再遭重創,即便以後再好好將養,這輩子也注定是個瘸子了。
他從身上撕下一根布條卷起緊緊咬在口中,忍著劇痛強行站起,現在可不是養傷的時候。
這屋裏還有兩具丐幫的屍體,一開始來到這裏的人至少三個,一個把阿苦抓走,剩下兩個留在廢屋守株待兔。
也就是說丐幫分舵早就把這裏摸清了,這兩個丐幫死鬼若是長時間不回去,必然有人前來追查。
方休嚐試著把剛剛恢複的內力輸入左腿,雖然仍然劇痛,但總算有些力氣,他拚盡全力將這兩具屍體拖出廢屋。
在廢屋後麵隔著一條老巷,有一個廢棄的院子,方休之前不能下床時,無聊之餘利用自己的聽力探查,發現在這個院子一角的地下居然有許多老鼠,疑似空間不小,應該是個廢棄的地窖。
當務之急是把這兩具屍體藏在這地窖裏,丐幫的人找不到他們,一時之間也不會認為他們已死,總能拖一點時間。
等方休曆經千辛萬苦把他們拖到那裏,很快找到了地窖,他打開地窖門,把兩具屍體扔了進去,嚇得裏麵的老鼠四處奔逃。接著方休原路返回,將一路上拖行的痕跡盡可能的抹去。
等到棄屍完畢,他又把莫老道的屍體放到了那個水缸裏,上麵用石板蓋住,現在天氣偏冷,短時間內屍體不會腐敗。
至於水缸地下的所謂藏寶圖,方休沒有動它,現在還不是動它的時候,如果方休接下來也死了,那就讓全性道派的秘密就此消亡吧,反正華國幾千年來消亡的事物不要太多,後世也早就沒有全性了。
他唯一需要帶走的,是當初武眠風穿著的那身衣裳以及馮蘅留給他的玉佩,衣服早已被好心的阿苦漿洗幹淨,與玉佩一起放在方休的枯草堆下,方休有種預感,當他再穿上這身衣服時就真的融入了射雕的世界。
等一切收拾結束,方休拾起木棍,又把那把短刀藏在身後,一瘸一拐的離開了這片貧民窟。
這裏已經沒有莫老道,沒有阿苦,很可能方休也不會有機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