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八、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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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先前的紅色戰備警報,一個新的一級警報響徹整個燧人網絡。
【警報!警報!】
【由於異族的攻擊,已在三號大陸上方形成了巨大的降雨雲團,預計將在六小時後普降大雨。】
【雨水中含有特殊的化學物質,將會對植物和農作物產生不可逆的汙染,所有被汙染的作物將無法食用。】
【請所有靠近農業區域的人員立即前往協助搶收,務必在降雨前多搶收一點。】
【同時,一旦降雨開始,請所有人做好躲避雨水的準備,該化合物在雨水中雖然不會造成被植物吸收後那麽嚴重的後果,但是也會對人體造成一定的危害,請一定小心。】
警報聲如同喪鍾,敲響在每一個東國人的心頭。
不同於以往針對軍事威脅的紅色戰備,這次的一級警報直接關乎生存的根基——糧食。
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在信息傳遞的瞬間滋生,但旋即被一種更加熾烈的情緒所取代。
決絕,以及背水一戰的瘋狂。
“快!快!快!能收多少是多少!”
命令通過手環瞬間發送到每一個東國人手裏,但更多的是一種自發的行動。
無數市民在基層幹部的組織下,乘坐著剛剛卸下救援物資還來不及喘息的運輸無人機和三蹦子,如同奔赴另一個戰場,火速馳援各大農業區。
軍隊也動了。
隻要在農業區域附近的軍隊,除了必要的警戒和防禦部隊,所有能動用的工程車輛、運輸載具,甚至部分裝甲運兵車,都加入了搶收糧食的行列。
天空中,氣象部門的飛機已經傾巢而出,攜帶著大量的催化劑,試圖在雲團進入核心農業區之前,進行人工降雨,提前消耗掉那些蘊含著致命化合物的雲團。
“發射!”
一聲令下,碘化銀焰彈如流星般射入那鉛灰色翻滾不休的龐大雲團底部。
很快,目標區域的天色變得更加陰沉,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形成了一片明顯的雨幕。
“報告,人工降雨成功,東北、西北和南側邊緣雲團開始降水。”
指揮中心內,人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新的數據便潑下一盆冷水。
“降雨範圍僅占雲團總體積的百分之十三點七,雲團主體受四號大陸力場引導的環流影響,結構極其穩定,且仍在持續吸納水汽擴大,人工降雨效果......微乎其微。”
李雲樞看著衛星雲圖上,那如同天災般緩慢移動的龐大陰影,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力場不僅改變了氣流,似乎還在某種程度上穩定了雲係結構,使得傳統的人工幹預手段效果大打折扣。
“繼續,不要停,在所有雲團邊緣嚐試,能消耗一點是一點。”他咬著牙下令。
可是,雲團太大了,覆蓋範圍遠超人工影響天氣的能力極限。
那鉛灰色的陰影,正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隨著力場製造的狂風,向著三號大陸最肥沃、最核心的農業地帶推進。
【根據最新數據測算,雲團主體前鋒預計四小時後抵達北部農業核心區邊界,五小時內覆蓋全區。】
【降雨將持續十二至三十六小時不等。】
四個小時!隻剩下最後四個小時!
——
北部農業核心區域。
往日裏象征著豐收與希望的金色稻浪,此刻在愈發昏暗的天光下,卻透出一種令人心碎的脆弱。
程滿倉駕駛著大型聯合收割機,油門已經踩到了底。
鋼鐵巨獸發出轟鳴,鋒利的割台將一片片原本還需要至少兩周才能達到最佳狀態的水稻齊根割斷。
稻穀並未脫粒,金黃的稻穗連同秸稈一同被無情地放倒,雜亂地鋪在田壟上。
這是程滿倉在聽到警報內容後,紅著眼睛對搶收指揮部提出的建議。
“割倒,先全部割倒!”
“化合物要靠活的植物吸收,把它們放倒了,就能多扛一會兒,能救一點是一點!”
這個看似笨拙卻蘊含著一線希望的建議被迅速采納。
現在,效率遠比完美重要。
整個北部農業核心區域,已然化作一個瘋狂運轉的巨型工地。
成千上萬台收割機在廣袤的田野上咆哮著來回穿梭,如同在和時間賽跑的鋼鐵洪流。
它們後麵,沒有跟著負責收集穀物的卡車,那樣太慢了。
它們隻是機械地、重複地進行著切割、放倒的動作,在身後留下一條條由倒地稻禾鋪就的“道路”。
在大型機械無法進入的田邊地角,無數的身影正在埋頭苦幹。
那是從附近城市趕來的支援者、農業科研人員、以及像程滿倉一樣紮根於此的老農。
他們拿著鐮刀,甚至徒手,拚命地收割著那些零散的機械難以處理的莊稼。
汗水、泥土、還有壓抑不住的怒罵與哽咽交織在一起。
“狗日的異族!斷子絕孫的玩意兒!”程滿倉一邊操控著方向盤,一邊用沙啞的嗓子怒罵著,渾濁的老淚混著汗水滾落,滴在沾滿泥濘的操作台上。
他心疼啊,心疼這些傾注了他和無數農人心血,眼看就要豐收的糧食,更恨那些用如此陰毒手段,想要毀掉這些農田的異族。
天空,愈發陰沉。
風也越來越大,帶著一股濕冷不祥的氣息。
一些位於搶收區域最邊緣的田地,已經開始有零星的、冰冷的雨點落下。
“下雨了,邊緣區開始下雨了!”通訊頻道裏傳來帶著哭腔的呼喊。
這聲音像是一道鞭子,抽在每個人的心上,搶收的動作變得更加瘋狂,幾乎是在拚命。
程滿倉感受到落在擋風玻璃上的第一滴雨珠,那聲音輕微,卻如同重錘砸在他的胸口。
他猛地一推操縱杆,收割機發出更加淒厲的咆哮,不顧一切地向前碾壓。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雨點漸漸密集起來,打在倒伏的稻禾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原本是滋潤萬物、帶來生機的聲音,此刻卻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田埂上,一個年輕的農業研究員看著手中剛剛割下還帶著青澀的稻穗,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他身旁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專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顫抖著,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彎腰撿起地上的鐮刀,繼續向著未收割的稻田深處走去,佝僂的背影在漸密的雨絲中顯得異常悲壯。
程滿倉的收割機還在轟鳴,但視野已經開始變得模糊,雨水和淚水交織在一起。
他死死盯著前方那一片在風雨中搖曳,仿佛在做最後抗爭的金色,仿佛看到了兒子程哲那張帶著理想光芒的臉。
“兒啊......爸......爸盡力了......”他喃喃自語,將所有的悲痛與憤怒,都化作了操控杆上的力量。
鋼鐵巨獸怒吼著,在越來越大的雨中,繼續開辟著一條條由倒伏莊稼組成的絕望而悲愴的道路。
雨水,正無情地降臨,浸濕土地,也浸濕了每一個東國人焦灼而憤怒的心。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無情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