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公緩緩地垂下眼簾，凝視著那隻伸到麵前的手。
    明明是個養尊處優、生活在金銀窩裏的公子哥兒，出門前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然而此刻，這隻手卻呈現出一種與他身份極不相稱的枯黃和消瘦，仿佛經曆了無數的磨難和滄桑。
    手掌的皮膚粗糙得如同樹皮一般，上麵布滿了數不清的傷痕，這些傷痕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手上，訴說著他所經曆的痛苦和掙紮。
    蘇國公看著這隻手，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眼眶漸漸濕潤，最終難過得紅了眼。
    僅僅是短短幾年的時間，蘇二爺的人生卻似乎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一般，匆匆而過。歲月無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蒼老了他的身體，也磨平了他的棱角。
    蘇國公望著蘇二爺，似乎又望見了未來的蘇扶，望見了數不清的蘇家子孫。
    是啊，他老了，可生命還在繼續，蘇家還在，蘇家的子孫還在延續啊。
    蘇國公伸出手，緊緊握住蘇二爺那隻布滿老繭，咯得他手心生疼的手，他望著蘇二爺，深邃的眼底一片清明，目光裏，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堅定。
    “好，我們不退了。”他說。
    蘇辭掐著飯點來到國公府，蘇千曲得了消息，連忙跑出來迎接，“長姐，你來啦，我好想你啊。”
    蘇辭微笑打趣兒，“前幾日剛來過，有什麽想不想的，你想我也不見你來找我，你爹呢？在忙嗎？”
    “在書房。”蘇千曲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進門，“長姐要過去嗎？”
    “去啊，我都好久好久沒見二叔了，一起過去吧。”蘇辭道。
    蘇國公與蘇二爺並肩立在窗前，窗外的小花園裏，陽光明媚，生機盎然。
    月亮門下突然冒出兩個女娃娃，兩人手挽手走著，偶爾開懷大笑，偶爾又蹙緊眉頭，她們沿著青石板小徑，說說笑笑，款款而來。
    日子似乎回到了從前，她們還小，他們還年輕。
    春風拂麵，日頭晃眼，蘇二爺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兄長，你看我們蘇家的女娃娃，生的多好啊。”
    蘇國公點點頭，“好啊，以後會越來越好。”
    “綰綰。”蘇二爺隔著雕花六棱窗微笑喚她的名字。
    “二叔！”蘇辭驚喜地抬起眼，在看到心心念念的蘇二爺時，她突然紅了眼睛。
    她的二叔，當年那個驚才豔豔的少年郎，如今，竟變成了這副蒼老飽經風霜的模樣。
    “綰綰，你怎麽來了，快，過來坐。”蘇二爺熱情地招呼她過來，就像小時候偷偷拿冰糕給她吃一樣溫柔。
    蘇二爺滿目溫柔，從頭到腳，仔細盯著蘇辭看了一遍，最後才彎了嘴角點頭稱讚，“我離家時，綰綰不過到我腰間，幾年不見，綰綰長高了不少。”
    蘇辭微笑著點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和所有人一樣，她滿心歡喜去見蘇二爺，她以為自己見到蘇二爺的那一刻，一定會歡欣鼓舞，歡呼雀躍，甚至恨不得唱首歌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
    可事實上，心疼愧疚蓋過所有一切言語。
    望著風光霽月的二叔變成這樣消瘦蒼老的模樣，她心疼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端端的，怎麽還哭鼻子了？你二叔欺負你了？”大夫人走過來，拿出手帕擦擦蘇辭的眼角，笑著打趣兒。
    蘇二爺樂嗬嗬地笑出聲，“嫂嫂可不能冤枉我，我寵她還來不及呢，哪裏舍得欺負她。”
    “我瞧著你也舍不得。”大夫人招呼眾人，“先去吃飯吧，邊吃邊說，綰綰今日來的巧，廚房裏做了你最愛吃的黃燜雞，快去嚐嚐。”
    飯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其樂融融，蘇辭望著眼前熟悉的人影，思緒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年幼時，她們也是這樣，圍坐在一起，吃吃飯，喝喝茶，聊聊天，日子好不逍遙快活。
    那時候，小姑姑也在。
    回家的路上，蘇辭靠在車壁上，複雜的情緒久久不能平息，秋黛坐在一旁，也跟著難過起來，盡管她知道蘇辭自愈能力很強，但她還是輕聲安慰，“小姐，蘇二爺平安回來是天大的喜事。”
    “雖然二爺看起來蒼老了許多，狼狽了許多，可二爺精氣神很足啊，方才他跟你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光發亮，神采奕奕的。”
    “奴婢覺得多年未見，二爺變了許多，樣子變了，人也變了。”秋黛嘟嘴想了想，“從前二爺總是好像什麽都可以，什麽都能接受，就是怎麽說呢，無欲無求，隨遇而安的樣子，現在好像變得，好像變得更有精神了。”
    蘇辭知道秋黛是在安慰自己，也順著她的話點頭，她也希望秋黛說的是真的，她也希望二叔越來越好。
    馬車將將停穩在王府門口，突然有幾個下人著急忙慌地跑出來，險些撞上蘇辭。
    乘雲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攔住，麵色十分不悅地質問，“跑什麽跑，沒看到大娘子在這兒嗎！”
    “啊？”幾個小廝被嗬斥的暈頭轉向，一轉頭看見蘇辭，皺巴巴的眉頭瞬間散開，好似見到活菩薩地跑過來稟報，“大娘子不好了，府裏，小公子，出事了！”
    蘇辭很少見下人這樣沒有分寸，她沉一口氣道，“慢慢說，出什麽事了？”
    為首的小廝緊張過了頭，整張臉幾乎皺在一起，眼角已經有淚光閃爍，幾乎哭著說，“大娘子，是陽兒哥和擇兒哥，他們被人打了，渾身是血，大娘子快去看看吧。”
    一聽到趙鬆陽和趙擇出事，蘇辭整個心都擰在一起，提步就往二夫人院子裏跑，趙擇還好，她最擔心趙鬆陽，他的腿好不容易才治好，若是再出一點差池，恐怕王母娘娘來了都沒法子了。
    二夫人院子裏已經亂作一團，丫鬟們端著一盆盆血水，進進出出，慌亂的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句“大娘子來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仿佛看到了救星，拔腿就從屋子裏跑出來。
    “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蘇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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