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離沒有立刻回答，他心裏想的是——如果真的是鬼，恐怕宋語雁不會有機會將這麵鏡子扔出。
    但是。
    他眉頭一皺，快步上前，彎腰撿起了那塊被宋語雁扔掉的鏡子，湊近油燈，重新端詳。
    昏黃的光線下，破碎的菱花鏡麵模糊地映照出他的麵容，雖然灰撲撲地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那確實是自己的麵容。鏡麵除了本身的裂痕和歲月的模糊，沒有任何異常。
    “你剛才看見什麽了？“
    宋語雁此刻驚魂稍定，“臉……”
    她慌忙解釋，“不是我自己的臉，而是另外一張臉。”
    另外一張臉？
    “你再看看呢。”顧離將鏡子遞給她，見宋語雁臉色一變，於是說道，“既然之前它沒有攻擊你，那麽現在也不會。”
    “隻要不觸犯規則，它對你沒有威脅。”
    宋語雁點頭，稍稍定了定神，顧離說的也有道理，任務之中，一旦觸發殺機就會立刻降臨，而自己到現在都沒有遇到任何攻擊，要麽就是自己並沒有觸犯禁忌，要麽，鏡子裏的東西，不一定是鬼……
    從顧離的手中重新拿過菱花鏡，然後，將碎裂的鏡麵置於眼前，當她的視線再次投射時，如同石子投入水麵，菱花鏡的鏡麵再次蕩漾起來，，於是，宋語雁馬上看到了，布滿灰塵和裂痕的鏡麵中，再次映照出了一名女子麵容。
    模模糊糊的麵容，並不是她自己。
    而是一名古裝打扮的少女。
    柳眉微蹙，杏眼含淚，眼神裏充滿了無盡的哀傷。
    你看到了什麽？”顧離低聲詢問。
    “臉……一張女人的臉……很年輕……很哀傷……”宋語雁現在沒有那麽害怕了，也許是顧離的平靜給了她鎮靜的心，讓她壓下恐懼，開始仔細觀察。
    “她的裝扮，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顧離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答案，難道是……
    “柳煙？”
    宋語雁自己已經說出這個名字。
    “她在鏡子裏看著我？”
    “而且，隻有我能看見？”
    顧離的目光停留在殘破的鏡麵上，很可惜，他依然什麽也看不見，“我猜，隻有女性執行者接觸菱花鏡，才能看見裏麵的‘柳煙’……”
    他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你再仔細看看，這麵鏡子裏，還有沒有其他信息。”
    這麵詭異的鏡子，宋語雁很想立刻將它扔掉，因為不管是柳煙還是水生還是江氏，這些，都應該是一兩年前的死人，整個老水鎮已經沒有了活人，嚴格地說，他們，全都變成了鬼！
    鏡子裏麵的殘影，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那張蒼白哀傷的少女臉龐，就這樣哀怨地注視著她。這一次，宋語雁強忍著沒有尖叫，而是死死盯著鏡中的麵容。
    與此同時，她神奇地感覺到，鏡子裏的“柳煙”，似乎也在詭異地看著她，她的嘴唇，竟然在微微開合。
    好像在說話！
    宋語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鏡中少女的嘴唇上，試圖辨認那無聲的唇語。
    “我看不清……好像，好像在說‘……水……’？還是‘……井……’？”
    顧離的心猛地一跳，在歌謠中，確實有提到過相關的部分。
    “秤砣沉，井底搖……”
    歌謠之中，大部分的語句在老水鎮都有了應驗。
    “菱花鏡，照呀照”和“娘親罵，淚珠掉”，對應“皮影戲”上的畫麵，“銅錢藏，手心攥”對應水生與柳煙互贈物品。
    “燈籠亮，莫回頭”對應老水鎮的禁忌。
    看起來，似乎是一出“年輕人的自由戀愛被人密告後遭遇封建家長無理阻攔”的狗血戲碼。
    但是……
    顧離從宋語雁手裏拿過菱花鏡，和之前一樣，從鏡子裏看到的，隻有他自己模糊的麵容。
    沒有什麽哀怨的少女。
    隻有女性執行能夠看到的提示？
    所以，這也是遺物嗎？還是說，是比較特殊的遺物？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屋舍，想到一直沒有任何消息的陸禹，顧離的心頓時微沉。
    外麵，遇到了什麽事。
    此時此刻，屋舍之外。陸禹的瞳孔不斷收縮。
    林愷熙的運氣不錯，或者說，他又一次地賭對了。
    那個名為秤骨郎的怪物，似乎並未在意有人離去，那團由兩具屍體扭曲融合而成的恐怖存在——在柳宅門楣燈籠亮起的瞬間，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也是在與此同時，隨著燈籠亮起的，還有某種冰冷的惡意。原本隻是緩慢滴落的黑水，此刻突然變得粘稠，不斷從它佝僂的身軀上汩汩湧出。
    那黑水不再僅僅是滴落，而是像活物般蠕動、蔓延，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腐與絕望氣息，將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層粘稠的黑暗。
    它背上那少年，緊閉的眼瞼再次掀開！
    瞳孔之中沒有眼白，隻有兩汪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死死地注視著三人所在的屋舍。
    “嗬……”
    一聲仿佛低沉的呻吟，從腐爛胸腔裏擠出，滿是黑水的腳掌，再次動了。
    那沉重的腳步，再次抬起，緩緩走向緊閉的黑漆大門。與此同時，周圍的空氣也變得粘稠冰冷，洶湧的惡意如同潮水般四散。
    陸禹的皮膚泛起了一片片雞皮疙瘩，這種“惡意”已經不僅僅是情緒上的威脅，而成為了某種具體的感知。
    林愷熙就是因為扛不住這種實質化的惡意，才轉身逃跑。
    陸禹有一種感覺，眼前的“秤骨郎”，和最早不一樣了，在燈籠亮起的時候，重新被惡意腐蝕，顯露出惡靈的本質。
    現在的它，已經完完全全是惡靈的狀態！
    他後退一步，意念微動。
    攔下它！
    空氣中驟然彌漫開一股濃烈的焦糊氣味，仿佛有看不見的烈焰在焚燒。陸禹身前的地麵，原本濕漉漉的青石板詭異的幹裂、發黑。一道扭曲的、仿佛由無數燒焦殘肢拚湊而成的巨大黑影，無聲無息地從那焦土中掙紮著站起，恐怖地矗立在陸禹身後。
    它再也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一隻複蘇的惡靈！
    它那空洞燃燒的眼眶“望”向屍山惡鬼，正好與秤骨郎背上那少年漆黑的眼眸“對視”，少年嘴巴咧開，露出一個無聲的弧度。
    咻——！
    毫無征兆地，變化再起。
    無星無月的漆黑夜空，一件刺目的大紅嫁衣憑空出現！
    圖書館碼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