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豁出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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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宴修的身影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那句話,擲地有聲,回蕩在空曠的偏殿裏,連周圍幽綠的燈火似乎都跟著晃了晃。
    催鈺看著那個背影,鏡片後的雙眼閃過一絲複雜。
    他從未見過一個生人,敢在地府,在閻王殿中,如此坦然地表露自己的意誌。
    那是一種可以為了某個人,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的瘋狂。
    “判官大人。”一旁的藥童小鬼怯生生地開口,“這位先生他……”
    催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看著那扇緩緩合上的殿門,輕輕歎了口氣。“地府,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奈何橋上,依舊是那熟悉的,混雜著忘川水腥氣和濃鬱湯香的味道。
    阿香一路拽著餘清歌,風風火火地衝回自己的地盤,直到坐回那張熟悉的木桌前,她才鬆開手,一屁股坐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阿香拿起桌上的大湯勺,狠狠在鍋沿上敲了一下,震得鍋裏的濃湯都泛起漣漪,“那個閻王老兒,我看他就是年底業績不夠,想拿你的命去衝kpi!”
    餘清歌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自己手裏那卷冰涼的黑色玉簡。
    “你還看!”阿香一把搶過玉簡,遠遠丟在桌子另一頭,像是扔掉了什麽燙手山芋,“不許看!不許想!從現在開始,你就待在我這,哪兒也不許去!我看他閻王老兒敢不敢上我奈何橋來抓人!”
    餘清歌抬起頭,看著氣得臉頰通紅的阿香,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嘲諷的狐狸眼裏,此刻卻盛滿了柔和。
    “香姐,”她輕聲開口,“那家孤兒院,是我長大的地方。”
    阿香的罵聲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著餘清歌,臉上的怒容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心疼。“你說什麽?”
    “我十歲那年,師父去世,就把我送進了那家孤兒院。”餘清歌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我在那裏,待了八年。”
    八年。
    阿香的心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她知道餘清歌的身世,天煞孤星,無父無母,卻不知道,那個孕育出sss級魔靈的鬼地方,竟然承載了她整個少女時代。
    “所以,我必須知道真相。”餘清歌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卷玉簡上,眼神堅定得可怕,“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那樣。還有,我的命格……”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阿香全明白了。
    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這是餘清歌在向自己被詛咒的命運,發起質問。
    大殿之上,她不是在跟閻王交易,她是在跟自己的人生豪賭。
    阿香的眼圈又紅了,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
    她站起身,走到鍋邊,用力攪了攪那鍋翻滾的濃湯,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好,你要去,我攔不住你。”
    “但是!”她猛地回頭,手裏的大湯勺指著餘清歌,語氣不容置喙,“這碗湯,你給我喝完!一滴都不許剩!把你虧空的氣血都給我補回來!”
    她盛了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湯,重重地放在餘清歌麵前。
    “還有這個,你也拿著!”阿香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條用紅繩穿著的,已經有些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灰色骨哨,塞進餘清歌手裏。
    “這是我當年還是人的時候,我娘給我求的護身符,陪了我幾百年了。”阿香的聲音有些哽咽,“遇到實在扛不住的危險,就吹響它。不管你在哪個犄角旮旯,姐都能感應到,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去撈你回來!”
    另一邊,人間。
    季宴修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那間陰森的壽衣店裏。
    外界天光大亮,刺目的陽光從門縫裏擠進來,驅散了店裏些許陰冷。
    “九死一生。”
    “萬分之一的可能。”
    催鈺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子裏盤旋。
    他拿出手機,屏幕亮起,顯示著無數未接來電和消息,大部分都來自他的經紀人。
    季宴修直接無視了,他劃開屏幕,指尖顫抖著,點開了那個塵封已久的通訊錄。
    他幾乎從不打開這個分組,裏麵孤零零地躺著幾個名字。
    每一個,都代表著他拚命想要逃離的過去。
    玄門季家。
    他的手指,最終停在了一個沒有備注,隻有一串號碼的聯係人上。
    無力感和憤怒像是兩隻手,死死扼住他的心髒,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連她要麵對的是什麽都不知道,連她萬分之一的生機在哪裏都看不到。
    他決不能讓餘清歌再犯險了,哪怕是豁出自己的命。
    為了她,他願意重新走進那個自己親手關上的,名為“命運”的牢籠。
    季宴修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
    手機裏傳出“嘟…嘟…”的忙音,每一聲,都像是在敲打著他的神經,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就在他以為不會有人接聽的時候,電話,通了。
    聽筒裏傳來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和威嚴。
    “臭小子,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一把生鏽的鐵鎖,猛地鎖住了季宴修所有的思緒。
    “七爺爺。”季宴修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的。
    站在壽衣店斑駁的光影裏,周圍是刺鼻的灰塵味,和陽光暴曬後木頭發出的味道。
    這股屬於人間的煙火氣,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從地府帶來的寒意。
    “嗬,還知道有我這個爺爺?”電話那頭的老人冷哼一聲,威嚴中帶著一絲不易察氣,“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打這個電話。怎麽,在外麵當你的大明星,終於混不下去了?”
    季宴修沒有理會這句嘲諷,他緊緊捏著手機,指節泛白,直接切入主題:“ss級任務,是什麽?”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
    之前的調侃和戲謔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凝重。
    過了足足有十幾秒,老人的聲音才重新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從哪裏知道的這東西?”
    那邊的聲音似乎瞬間沉重了不少。
    “地府。”季宴修言簡意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