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纏綿
    暮色如墨，唐楓蜷縮在客棧的床榻上，手中緊握著那幅畫。畫中的王小曼依舊靜靜佇立，眉目低垂，仿佛藏著一汪化不開的秋水。窗外北風呼嘯，燭火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恍惚間竟像是要飄出畫來。
    "公子......"
    一聲輕歎忽然在耳畔響起，唐楓猛地坐起身。畫紙無風自動，王小曼的衣袖竟如水波般漾開，一縷青煙自畫中嫋嫋升起，漸漸凝成素白的人形。她的指尖撫過唐楓的眉骨，涼意沁入骨髓，卻在他心頭點起一簇火苗。
    "小曼姑娘！"唐楓慌忙後退，後腰撞上桌角，茶盞"哐當"摔得粉碎。那些碎片映著月光，竟照出王小曼眼角一滴晶瑩的淚。
    她忽地輕笑，廣袖拂過滿地狼藉，碎瓷竟如時光倒流般重新拚合。素手執起茶盞，碧綠茶湯在月光下泛起漣漪："那年上元燈會，我便是這般為他烹茶。"指尖掠過盞沿，一滴水珠墜地成冰，"他讚我素手調香，卻不知這雙手......"話音戛然而止，衣袖滑落處，皓腕上赫然一道猙獰刀疤。
    唐楓呼吸一滯。那疤痕蜿蜒如蛇，在月光下泛著青紫。他想起白日裏王小計提及往事時躲閃的眼神，忽然明白這傷定與當年恩怨相關。正要開口，卻見王小曼已飄至窗前，望著縣衙方向幽幽道："公子可知，這疤是拜他所賜？"
    寒風卷著雪粒撲進窗欞，她的身影愈發透明。唐楓不及思索，抓起披風便往那虛影上罩去。布料穿透鬼身落在地上，他怔怔望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忽覺腕間一涼——竟是王小曼以鬼氣凝成披風模樣，輕輕覆在他肩頭。
    "公子心善，小曼無以為報。"她轉身時，發間玉簪忽然跌落。唐楓俯身去接，那簪子卻穿過掌心，在青磚上碎成兩截。一縷黑氣自斷口湧出，轉眼化作猙獰鬼麵，嘶吼著撲向唐楓眉心！
    "小心！"
    素白廣袖如雲席卷，將鬼麵絞得粉碎。王小曼踉蹌跌入唐楓懷中，鬼氣凝成的身軀忽明忽暗。唐楓這才驚覺她後背插著半截斷簪，黑氣正如毒蛇般啃噬魂體。原來那玉簪竟是封印她魂魄的法器，此刻破碎，反噬之力幾乎要撕裂她的靈體。
    "為何要救我？"唐楓聲音發顫，指尖徒勞地穿過她逐漸消散的肩頭。案上畫紙突然騰空而起，將王小曼殘魂收入其中。原本栩栩如生的畫像此刻斑駁如舊，唯有眼角一滴朱砂淚痕鮮豔欲滴。
    更漏聲聲，唐楓枯坐至天明。晨光透窗時，他忽然注意到畫紙背麵浮現蠅頭小楷："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墨跡未幹，分明是王小曼的筆跡。
    他猛地攥緊畫軸，茶盞中殘茶突然泛起血色。水麵倒影裏，縣衙方向黑雲壓城，隱約可見九重屋簷上蹲著一排石獸，個個目露紅光。簷角銅鈴無風自動，鈴聲竟似女子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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