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山間霧氣繚繞。
    林九紫緊緊攥著馬車簾子，指節發白。父親在前頭駕車，時不時回頭衝她笑："九紫，再忍忍，過了這座山就到京城了。"
    她點點頭，卻總覺得心口發悶。這山路太過寂靜，連鳥鳴聲都聽不見。馬車輪子碾過碎石，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空曠的山穀中格外刺耳。
    突然，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林九紫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父親一聲暴喝："九紫，趴下！"
    一支羽箭擦著她的耳際飛過，釘在車廂上，箭尾還在劇烈顫動。林九紫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看見父親抽出佩劍，跳下馬車。
    "出來！"父親厲聲喝道，"藏頭露尾的鼠輩！"
    山林間傳來一陣怪笑，十幾個蒙麵人從樹後閃出，手中鋼刀在暮色中泛著寒光。為首之人獰笑道："林老爺，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饒你們父女不死！"
    父親將劍橫在胸前，沉聲道："錢財都在車上，你們自取便是。隻是莫要傷我女兒。"
    林九紫縮在車廂角落，渾身發抖。她聽見刀劍相擊的聲音，聽見父親的悶哼，聽見山賊的狂笑。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聲。
    "九紫，跑！"父親突然大吼一聲，"往山上跑！"
    她掀開車簾，看見父親滿身是血，卻仍死死攔住山賊。林九紫知道，這是父親用命為她換來的生機。她跳下馬車，提起裙擺就往山上跑去。
    身後傳來山賊的咒罵聲，還有父親的慘叫。林九紫不敢回頭，她拚命地跑，樹枝劃破了她的臉頰，荊棘刺穿了她的繡鞋。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一腳踩空，整個人向懸崖下墜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林九紫閉上眼睛。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九紫，你要好好活著。"可是現在，她也要隨母親而去了嗎？
    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鼻間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睜開眼，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
    那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眉目如畫，卻帶著幾分妖異。他抱著她緩緩落地，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姑娘可還好？"他的聲音清冷，像是山間的泉水。
    林九紫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襟，連忙鬆開手，後退兩步。這一動，才感覺到渾身疼痛，腳下一軟就要跌倒。
    男子伸手扶住她："小心。"
    他的手掌冰涼，卻讓林九紫莫名安心。她抬頭看向懸崖上方，淚水奪眶而出："父親......"
    "令尊已經......"男子頓了頓，"節哀。"
    林九紫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就是孤身一人了。
    "在下蕭寒，姑娘若不嫌棄，可隨我去前麵的古廟暫歇。"男子鬆開扶她的手，後退一步，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林九紫這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四周霧氣漸濃。她點點頭："多謝公子相救。"
    蕭寒轉身帶路，他的步伐很輕，幾乎聽不見腳步聲。林九紫跟在他身後，發現他的白衣在暮色中泛著淡淡的光暈，像是月光織就。
    古廟隱在一片竹林深處，青磚黛瓦，飛簷翹角，卻處處透著破敗。廟前的石階上爬滿了青苔，門楣上"青丘廟"三個字已經斑駁不清。
    蕭寒推開吱呀作響的廟門，一股陳舊的檀香味撲麵而來。廟內供奉著一尊狐仙像，狐仙眉目如畫，竟與蕭寒有幾分相似。
    "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取些清水。"蕭寒說完，轉身消失在廟後的黑暗中。
    林九紫跪坐在蒲團上，這才有機會打量四周。廟內陳設簡單，卻纖塵不染。供桌上的蠟燭不知何時已經點燃，燭火搖曳，在狐仙像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她忽然注意到，狐仙像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自己。那目光溫柔中帶著憐憫，讓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
    "姑娘。"蕭寒的聲音突然響起，林九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他端著一碗清水站在身後。
    "抱歉，嚇到你了。"蕭寒將水遞給她，"喝些水吧。"
    林九紫接過水碗，指尖不經意觸到他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頭一顫。她小口啜飲著清水，發現這水清甜異常，喝下去後渾身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
    "蕭公子為何會在這深山古廟中？"她忍不住問道。
    蕭寒微微一笑："我在此修行。"
    "修行？"林九紫疑惑地看著他，"公子是道士嗎？"
    蕭寒沒有回答，隻是轉身看向狐仙像："天色已晚，姑娘今夜就在此歇息吧。明日我送你下山。"
    林九紫還想再問，卻見蕭寒已經走到廟門口。月光灑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她忽然注意到，那影子似乎有些不對勁，像是......多了一條尾巴？
    她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影子已經恢複正常。一定是太累了，林九紫心想。
    蕭寒站在廟門口，夜風吹起他的衣袂。他回頭看了林九紫一眼，目光深邃："姑娘早些休息，夜裏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出門。"
    說完，他輕輕帶上了廟門。
    林九紫躺在蕭寒為她準備的草鋪上，雖然簡陋，卻異常柔軟舒適。她聽著廟外呼嘯的風聲，漸漸陷入沉睡。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那聲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她想起蕭寒的叮囑，緊緊裹著被子，不敢動彈。
    突然，廟門被風吹開一條縫。月光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林九紫看見有什麽東西從門外溜了進來，那是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她屏住呼吸，看著那條尾巴在廟內轉了一圈，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廟門重新關上，一切恢複平靜。
    林九紫再也睡不著了。她起身走到狐仙像前，借著燭光仔細端詳。狐仙的眼睛似乎比剛才更加靈動，嘴角也微微上揚，像是在對她微笑。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說：青丘有狐，千年修行，可化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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