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永隔
    青龍殿的殘垣在月光下泛著青苔，斷裂的盤龍柱間纏繞著血色藤蔓。柳明卿跪在禹王碑前，碑上銘文正貪婪地吮吸著他的金血。每滴血滲入石縫，海底便傳來一聲龍吟，震得他脊骨寸寸碎裂。
    "還剩七筆。"他蘸著心口血在碑上勾畫敕令，身後傳來鱗片摩擦石板的聲響。不用回頭也知道，雪纓的九尾正與蛟龍死鬥——斷尾砸落在地的悶響、利爪撕裂皮肉的血腥、還有她壓抑的痛呼，都比不上心頭剜血的劇痛。
    最後一筆落下時，碑文驟亮。柳明卿的指尖開始石化，裂紋順著血管爬上脖頸。他望著自己逐漸僵硬的雙手，忽然想起那夜在海底，雪纓說"待你雞皮鶴發時，我仍是這般容貌"。
    "騙子……"他扯動石化的嘴角，"分明是我先白頭……"
    身後爆開刺目青光，蛟龍的斷角擦著他耳畔飛過，深深楔入禹王碑。雪纓的嘶吼混著龍吟響徹雲霄："柳明卿！你敢！"
    書生艱難轉身。月光下，九尾白狐的皮毛已被血染成赤色，右眼隻剩空洞的血窟窿。她死死咬住蛟龍逆鱗，任由龍爪穿透腹部，九條斷尾如鎖鏈纏住龍身，硬是將那孽障拖回青銅門方向。
    "雪纓……"石化的聲帶發出破碎氣音。
    白狐忽然轉頭望來，完好的左眼流下血淚。蛟龍趁機噴出毒焰，將她半邊身軀燒得焦黑。柳明卿瞳孔驟縮，石化竟在此刻停滯——他看見雪纓用最後三條尾巴結印，周身浮現出三百年來所有與他相關的記憶畫麵：柴房初遇時她偷偷舔舐他掌心的傷口、海底渡氣時發絲交纏的瞬間、鎖魂鈴係上腰間時他指尖的溫度……
    "以吾九尾為祭！"她突然仰天長嘯，妖丹破體而出，"封！"
    青光吞天沃日，蛟龍在哀嚎中被拽入海眼。雪纓的軀體開始消散，從四肢開始化作流螢。柳明卿瘋狂捶打石化的胸口，竟硬生生震裂心口，噴出的金血如箭射向妖丹——
    "嘩啦！"
    鎖魂鈴突然從虛空墜落，鈴身裂紋中滲出玉圭碎屑。即將湮滅的雪纓猛地睜大獨眼，妖丹被某種力量牽引著，連同她最後一絲精魄，盡數灌入柳明卿心口的裂縫。
    石化的速度驟然加快。柳明卿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凝固成雕像，掌心向上，托著一顆跳動的琥珀——那是雪纓的妖丹與精魄所化，內裏封著一簇雪白的絨毛。
    暴雨傾盆而下，衝刷著青龍殿廢墟。石像心口處，一縷金線順著裂紋遊走，漸漸織成小小的符陣。千裏外的海麵上，正在修補結界的道士突然吐血——羅盤上的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大陸深處某個山村，那裏有座破敗的山神廟。
    雨幕中，無人看見石像眼角凝著的水珠。那滴水沿著石紋滲入地下，滋養了碑底一株白絨草。草葉上，兩點螢光忽明忽暗，恰似人與妖對視時的眸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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