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還魂
    七星連珠前夜，林文昭跪在青鸞衣冠塚前。銅盆裏燃著《平戎策》的抄本，火舌卷起灰燼時，竟在空中拚出段梵文——正是地府引魂咒。
    "此法逆天改命，需以心頭血為引。"
    大相國寺老住持的禪杖忽然開裂，露出半截人骨笛。林文昭毫不猶豫剜開胸口，血珠滴上骨笛的瞬間，汴河突然掀起十丈巨浪。
    河心漩渦中升起青銅馬車，駕車的竟是當年沉船的押糧官！腐屍手中韁繩纏著水草，嗓音混著咕嚕水聲："河伯問，汝以何物換魂？"
    林文昭扯下滿頭白發："二十年陽壽。"
    腐屍忽然咧嘴大笑，露出鑲金的牙："河伯要的...是你的狀元骨！"
    馬車沉入河底時，林文昭看見青鸞被困在琥珀中。她周身纏著銀鏈，每根鎖鏈都係著呂黨罪臣的名字。河伯的虛影自珊瑚寶座浮現，魚尾掃過之處，顯出青鸞的命燈——竟還剩半截未燃！
    "她的陽壽本該至古稀。"河伯的鱗片簌簌剝落，露出森森腿骨，"當年呂黨用子午斷魂釘將她釘在沉船底，生死簿上便成了溺亡。"
    林文昭突然嘔出黑血，血中遊動著金色蠱蟲。河伯的魚眼驟然瞪大："你吞了噬魂蠱母？"
    "此蠱可通陰陽。"青年擦去嘴角血跡，"求河伯指條明路。"
    暗流突然卷來具青銅棺，棺中躺著青鸞的肉身，心口插著半截斷簪。河伯的利爪劃過林文昭脊背："抽你三根狀元骨，換她七日還陽。
    判官殿的孽鏡台前，林文昭赤著上身跪在冰磚上。青鸞的殘魂被困在鏡中，拚命捶打鏡麵："不要！文昭不要——"
    "第一根，文骨。"
    牛頭鬼的鋼鉤刺入後頸時，林文昭咬碎了藏在舌底的銀簪。前世記憶如潮水湧來：他作為軍醫為青鸞接骨，少女將軍咬著他肩頭悶哼，帳外飄著細雪。
    "第二根，慧骨。"
    馬麵鬼的鋸子摩擦脊椎時，孽鏡台突然映出青鸞的往世——她為救中毒的林文昭，孤身闖入西夏大營盜藥，後背挨了三支毒箭。
    "第三根..."
    "夠了！"青鸞的殘魂突然衝破鏡麵，虛影裹住行刑的鬼差："抽我的魂！抽我的！"
    判官筆突然炸裂，生死簿自動翻開。閻君的聲音自虛空傳來："癡兒，你二人共用過心頭血？"
    望鄉台畔的曼珠沙華突然綻放，花蕊中浮現三生石全貌。林文昭淌著血撲到石前，看清了第八世未顯的刻痕——竟是糾纏的並蒂蓮！
    "第一世，她是戍邊女將，你是隨軍郎中。"
    閻君揮袖化出幻境：瘟疫蔓延的軍營，青鸞割腕取血入藥，林文昭含淚為她包紮。敵襲那夜，他替她擋下毒箭，咽氣前笑著說"來世換你護我"。
    "第二世，你是落第舉子，她是繡樓千金。"
    煙雨朦朧的江南，青鸞從飛馳馬車中躍出，推開怔在路中的林文昭。車輪碾過她羅裙時，血泊裏飄出撕碎的婚書。
    閻君指向最新刻痕："這世她強改你命數，本該魂飛魄散..."
    林文昭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並蒂蓮印記："我用噬魂蠱續她殘魂，求閻君開恩！"
    奈何橋突然崩塌，忘川河水倒灌入閻羅殿。眾鬼驚呼中，青鸞的肉身竟睜開了眼，手中緊握著半根狀元骨！
    "噬魂蠱食盡呂黨罪魂，功德抵消業障。"閻君驚詫地看著生死簿自動改寫，"七日返魂香，需在七星連珠夜了斷因果——切記不可行夫妻之禮！"
    孟婆突然打翻湯鍋，指著青鸞頸間："她戴著你的狀元骨！"
    林文昭這才發現青鸞鎖骨間多了枚玉墜，正是自己脊椎煉化的舍利。而青鸞腰間虎符，竟嵌著他被抽走的文骨！
    還陽的青鸞倚在汴河畫舫，指尖輕觸林文昭後背猙獰的傷口。夕陽透過紗簾，給她蒼白的臉染上霞色："疼嗎？"
    青年將熬好的藥吹涼："不及你當年剜心之痛。"
    碗中忽起漣漪，映出前世場景——青鸞跪在巫醫麵前，生生剖出半顆心做藥引。
    "傻子。"青鸞忽然含住湯匙，將藥汁哺入他口中。苦味在唇齒間化開時，她腕間紅線突然顯現，與林文昭的心口印記相連。
    更鼓響起時，青鸞忽然推開他："第七日...你我要去何處了因果？"
    林文昭撫過她發間銀簪："三生石上刻著，第八世該在..."
    窗外突然射入冷箭，釘著呂黨餘孽的血書：
    "七星連珠夜，葉昭雲屍身煉就的屍傀，將在皇陵蘇醒。"
    皇陵地宮深處，青鸞握著火折子的手在發抖。九盞長明燈照出水銀池中的青銅棺，棺蓋上用朱砂畫著逆轉陰陽的符咒。
    "父親..."
    她撫摸著棺槨上的鎮魂釘，忽然被林文昭從身後抱住。青年滾燙的呼吸噴在耳畔："閻君說不可行夫妻之禮，可若..."
    青鸞轉身封住他的唇，返魂香的青煙突然大盛。糾纏的霧氣中，她的嫁衣如血綻開，心口舍利發出嗡鳴："這七日，我偷改了生死簿——用我們的..."
    子時的梆子聲淹沒未盡的話語。最後一縷返魂香熄滅時，青銅棺中傳來指甲抓撓聲，而皇陵外的夜空，七星連珠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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