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藤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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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赤土焦骨。
就在血色的藤蔓刺破雲層的時候,江白正用青銅鑰匙剜出了腳踝的丹毒。
毒血濺在了赤色砂礫上,竟發出了活物般的嘶鳴。
遠處的山丘起伏如同巨獸的脊背,每道溝壑都爬滿了蠕動的藤蔓。
江白看見……
江白看見了。
那些根本不是植物,而是由血管與鱗片絞成的活物。
“血藤食腐,喜吞器靈。”
他懷中的曼陀羅花突然綻放開,阿月的虛影浮在了花瓣間。
“把你的錘子喂它,或許能夠換一條出路。”
江白擦去了嘴角的黑血,他晶化的右腿在砂地上拖出了一片焦痕。
無鋒劍紋自青銅臂甲蔓延到了脖頸,每道紋路都在吸食著妖界的血腥氣。
他忽然揮臂斬向了虛空,劍氣瞬間便劈開了偽裝成岩石的藤球。
那球心蜷縮著半具焦屍,腰間的玉牌刻著“藥域巡察使”。
“趙無痕的狗倒是跑得快。”
他直接碾碎了玉牌,碎屑中騰起的青煙凝聚成為了一幅地圖。
“往北走八十裏,是血藤的母巢。”
申時,藤海迷城。
血色的藤蔓織起來的城池在暮色中慢慢地蠕動著,城門就是兩株交纏在一起的巨藤,藤身凸起了一個人臉狀的瘤節。
江白靠近城牆時,瘤節突然裂開,露出了滿口的利齒。
“活人入城,需獻血肉三斤。”
“我這兒有更好的。要不要嚐嚐看?”
他掀開了衣襟,露出了在心口跳動的那顆黑丹。
藤齒驟然間便閉合了,城門的藤蔓也如遇天敵般退避三尺,露出裏麵森然景象。
街道以白骨鋪成,商鋪掛著風幹髒器,妖族商販的眼珠皆由藤種替代。
“生麵孔啊,好模樣。”
鹿角婦人攔住了去路,她指尖的藤絲纏上了江白的手腕。
“別怕,千萬別害怕,讓姐姐嚐嚐鮮……就嚐一口……啊!”
藤絲觸及劍紋的瞬間,婦人的整條右臂枯萎成了一灘死灰。
街市瞬間變得死寂起來。
所有的妖族齊刷刷的轉過了他們的頭顱,藤種眼珠爆出了猩紅血絲。
酉時,妖王血宴。
江白被藤浪卷至王庭的時候,妖王正捏碎了某個妖將的頭顱吮吸著他的腦髓。
江白注意到了。
那王座是以萬千的頭骨壘成,扶手上纏繞的血藤開滿了曼陀羅花。
每朵花蕊都鑲嵌著月族的密文。
“器靈根的香味。”
“真香,真香啊”
妖王慢慢的舔去了指尖的腦漿。
“本王等了二百年,終於等到了。”
殿柱忽然裂開,裏麵鑽出了十名藤甲衛兵,他們的甲縫間伸出了帶倒刺的觸須。
江白揮臂斬斷了最先撲來的觸須,斷口噴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蠕動的藤種。
“小心寄生!”
阿月虛影突然凝實,翡翠藤蔓自江白後背瘋狂的暴長,一瞬間便絞碎了漫天的藤種。
“他的血藤連著地脈!”
妖王狂笑著震落了梁上的積灰,王座下方裂開了一道深淵。
江白墜落的瞬間,他看見了深淵底部盤踞的母藤。
藤身死死的纏繞著青銅巨棺,棺蓋上正是缺失的月族玉鎖。
戌時,棺中舊識。
母藤感應到了玉鎖的氣息,千萬藤條如巨蟒般撲殺過來。
江白劈開了藤浪,劍紋觸及到棺蓋的時候,突然暴走。
青銅棺炸裂的瞬間,他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棺中沉眠的女子全身敷滿了青苔,腕間的藤環與阿月的一模一樣。
“第三百個失敗品。”
妖王的聲音自深淵頂端傳來。
“月族聖女的血脈,果然最適合養藤。”
翡翠藤蔓突然失控,阿月的虛影被扯向母藤。
江白徒手插入自己的心口,扯出了那跳動的黑丹。
“你不是說想吃嗎?來!來啊!”
旱魃心核爆開的煞氣瞬時間便吞沒了深淵,母藤發出了瀕死的尖嘯聲。
在妖王墜入煞氣漩渦的時候,江白看見了他後頸處浮現出了趙氏家紋。
與趙無痕的青銅義肢如出一轍。
亥時,同命藤。
在母藤的殘骸中,阿月的虛影正在慢慢地消散。
江白掰開她緊緊攥住的掌心,裏麵是半枚染血的藤種。
“種在心脈……能讓我……暫時活著……”
藤種入體的劇痛讓劍紋崩裂開來,江白嘔出的鮮血中混著翡翠嫩芽。
妖界天空突然降下了一陣血雨,每一滴都在地麵砸出了一個個藤坑。
懷中的曼陀羅徹底枯萎,最後一片花瓣拚出阿月的唇形。
“往西……有片吃人的海……”
血雨中傳來趙無痕的狂笑,新生的藤甲覆蓋了他的全身。
“多謝江師兄,這份妖王遺饋,師弟收下了!”
子時,妖潮初現。
就在江白拖著藤化的左腿西行的時候,地平線升起了一片漆黑的海。
浪濤中浮沉著無數的妖屍,每具屍身的心口都綻開了血藤花。
海灘上插著一塊殘碑,碑文被藤壺覆蓋。
“蜃海之下,葬著七器之一的滄溟珠。”
海浪突然分開,露出了那深不見底的溝壑。
江白已經藤化的左腿不受控製地邁向了深淵,他心口的藤種發出妖異的紅光。
江白揮劍斬斷了自己的左腿,晶化的斷肢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那裏竟傳來了金鐵交鳴的回響。
“原來滄溟珠是這麽醒的。”
趙無痕的聲音自海霧中逼近。
“師兄這份大禮,師尊定會喜歡。”
醜時,滄溟泣血。
蜃海沸騰的瞬間,江白躍入了那無盡的深淵之中。
他在下沉中看見了海底祭壇上懸浮的幽藍光球。
滄溟珠表麵流轉的波紋,與阿月覺醒古樹靈體時的漣漪一模一樣。
趙無痕的藤甲在海水中暴漲起來,觸須瞬間便纏住了滄溟珠。
“此物歸……”
話音戛然而止。
珠內突然伸出了翡翠藤蔓,阿月的虛影自珠心浮現。
“狗東西,我的東西,你也配碰?”
江白趁機將青銅鑰匙插入了祭壇中,妖界地脈轟然震動。
滄溟珠炸開的幽光中,江白仿佛看見了阿月被萬千藤蔓貫穿的身影。
不!
那根本不是虛影,那是被封印在珠中的本體。
寅時,斷藤訣。
海底崩裂的裂縫中源源不斷的湧出了岩漿,江白在灼流中抓住了阿月的手腕。
她的周身纏滿了青銅根須,心口插著滄溟珠碎片。
“斬斷……妖界地脈……”
趙無痕的藤甲在熔岩中重組,觸須化作了無數的利刃朝著江白的方向劈來。
江白突然扯出了心口的藤種按在滄溟珠上,妖界的天空應聲裂開了七道血痕。
翡翠藤蔓自裂縫垂下,將趙無痕的新軀體絞成了碎片。
“原來你才是鑰匙……”
趙無痕殘存的頭顱獰笑。
“師尊在魔淵……等你……”
“等你……”
卯時,殘軀渡海。
在晨曦染紅蜃海的時候,江白背著冰封的阿月登上孤舟。
滄溟珠碎片在舟尾拖出了一個幽藍的軌跡,海麵下無數的妖屍跟隨著潛行。
他剖開了藤化的右臂,血肉間新生的翡翠嫩芽指向西方。
那裏隱約可見魔淵的輪廓。
舟行過的地方,血色的藤蔓在海麵綻開了一片花道。
花瓣間浮起了阿月破碎的囈語聲
“下次……換我背你……”
在妖界的落日墜入了海平線的時候,最後一道浪濤中浮現出了一個青銅巨門。
那門縫裏滲出的魔氣凝聚成了一個利爪,輕輕地叩響了船幫。
辰時,活城入腹。
魔淵的城牆在晨霧中跌宕起伏,磚石的縫隙裏滲出了紫黑色的黏液。
江白踏上護城河的一瞬間,橋麵突然翻卷起來。
那根本不是石橋,而是由魔氣凝聚成的一個舌苔。
“器靈根……大補……”
城牆的表麵凸起了無數的肉瘤,每個瘤口都在重複同樣的話。
讓人聽著不禁毛骨悚然。
青銅臂甲的劍紋突然暴起,江白揮臂便斬開了那所謂的肉牆。
腥臭黏液飛濺之處,皆露出了城牆內層的森森白骨。
每具骸骨都保持著同樣的掙紮的姿勢,他們的手指深深的摳入了骨牆縫隙之中。
阿月的冰雕在背後發出了一聲脆響,一縷寒霧凝聚成了一個箭頭的方向。
那方向正指向著東南。
“想吃我?”
江白剜下一塊跳動的牆肉塞進了劍紋裂口。
“那你先嚐嚐這個唄。”
魔牆發出了嬰兒啼哭般的慘叫聲,整段城牆如同人類的腸壁般開始收縮起來,將他們都“吐”進了內城。
巳時,血肉甬道。
街道兩側的建築皆是活物,窗戶是肋骨,門口是獠牙。
商鋪上懸掛的燈籠是用胃囊所製成的,此刻正照亮著櫃台上所陳列的髒器
那裏標注著“元嬰修士肝膽”、“金丹劍修脊骨”。
鹿角老嫗的攤位突然炸開,趙無痕的藤甲殘軀爬出廢墟。
他的脖頸鑲嵌著魔晶,脊椎處延伸出了八條章魚的觸手。
“師尊讓我帶話,聖女的心頭血可是……”
話音未落,那觸手便纏住了阿月的冰雕。
江白揮臂將其斬擊,劍風卻穿透了那個虛影。
真正的殺招來自地底,魔氣凝聚成的尖刺直接貫穿了他的右腿。
“你的血比上次臭了。”
趙無痕舔舐著劍刃上的黑血。
“半妖化的滋味如何?感覺好不好玩?”
江白突然捏碎了自己腰間的玉鎖,碎片刺入了他的心口。
魔氣觸手如遭雷擊一般,趙無痕的藤甲縫隙裏滲出翡翠汁液。
那裏是阿月留在他體內的藤種在反噬。
午時,噬器魔池。
追逐戰引至中央廣場時,江白看清了魔淵的核心。
百丈血池中沉浮著無數的殘器,池底伸出的青銅鎖鏈,它的末端拴著七具琉璃棺。
最中央那具棺材溢出了一絲寒氣,冰晶沿著鎖鏈爬向了阿月的冰雕。
“滄溟珠隻是容器。”
魔尊自血池升起,黑袍下的麵容竟與阿月有五分相似。
“真正的聖女本體,在池底已經沉睡了整整二百年。”
江白的右臂劍紋突然離體,化作了流光擊碎了冰棺。
寒氣爆發的瞬間,他看見棺材中女子腕間的藤環。
那與阿月被封印前一模一樣。
未時,雙月同天。
魔池沸騰起來,天穹裂開了雙月。
紅月映出了池底的三百聖女冰棺,藍月照見了阿月的本體蘇醒。
江白右臂妖化的鱗片開始剝落,露出了底下新生的青銅紋路。
那是無鋒劍魄在吞噬魔氣。
“你以為器靈為何要集齊七器?”
魔尊掀開了黑袍,心口鑲嵌著一塊跳動的水晶。
“三百年前月族分魂鎮器,等的就是今日……”
阿月的本體突然睜開了眼睛,翡翠色的瞳孔射出了光束。
江白懷中的冰雕應聲碎裂,殘軀化作了流光融入了本體之中。
魔池的鎖鏈盡斷,七具琉璃棺中同時響起呢喃。
“歸位……”
“歸位……”
申時,器靈戰場。
就在江白躍入血池的時候,他的右臂已然完全晶化。
池底是倒懸的青銅宮殿,每根梁柱都釘著月族的屍骸。
阿月的本體被鎖在祭壇中央,七道器靈虛影正在撕扯著她的魂魄。
“黃庭錘歸位!”
隨著江白的嘶吼聲,他將自己的右臂插入了祭壇。
劍紋、鼎紋、丹毒與魔氣在祭壇炸開漩渦,器靈的虛影發出慘叫。
阿月的瞳孔突然恢複清明,翡翠藤蔓絞住了魔尊的脖頸。
“二百年了,兄長。”
酉時,真相噬心。
記憶晶片在爆炸中飛濺:
三百年前月族聖殿,魔尊跪獻七器。
“以聖女分魂鎮器,可保月族永昌。”
少女阿月被鎖鏈貫穿了整個靈台,翡翠的瞳孔泣出了血淚。
“哥哥,好疼……”
“哥哥,我好疼啊……”
現實中的魔尊癲狂大笑,他撕開了自己的胸膛露出機械心髒。
“好妹妹,當年你逃過器靈分魂,今日正好補全……”
江白徒手捏碎機械心,齒輪與血肉飛濺中,魔池開始崩塌。
阿月本體突然推開他。
“帶我的分魂走!”
戌時,殘月西沉。
就在江白抱著昏迷的阿月分魂逃出魔淵的時候,他的背後升起了血月。
月光照見了他半妖化的軀體。
他的右臂徹底晶化,左腿也纏繞翡著翠藤蔓。
懷中的阿月眉心血痣黯淡,手腕間新生的藤環刻著“柒”。
趙無痕的殘軀從地縫爬出,機械心髒閃著紅光。
“師尊在佛國……等你……”
江白碾碎了那顆心髒,零件中掉出半張星圖。
裏麵標注著最後兩處器靈坐標。
血色月光下,阿月的分魂忽然睜開了眼睛,指尖凝聚出了冰晶小劍。
“下次,別讓我等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