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青雲鎮四麵又來了好些人。
    鎮民們從最初的震撼到慢慢麻木，隨即又被另一樁事驚得三觀盡碎。
    三位達到了“半步大帝”的道統始祖——石韻始祖、天嵩始祖、素衣始祖，卻也帶著弟子跟隨而至。
    他們在各自道統裏是絕對頂尖的存在，昔日偌大的天辰界都要仰望其威名。
    如今聽聞“神朝皇主候在此地而不得見”，三位始祖卻仿佛沒任何不快，也老老實實地選了一塊地方，與姬戰天毗鄰而坐，沉默等候。
    曾有圍觀者看見多年前如同神隻般高不可攀的石韻始祖，此刻居然與皇主相對而坐，各自閉目打坐，儼然有些超然。
    可再怎麽說，他們堂堂半步大帝般的恐怖強者，就這麽耐心坐在一扇小小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那種強烈的違和刺激著所有人的認知。
    沒有怒火，沒有高傲，沒有威嚇。
    他們隻是顯得無比虔誠、無比安靜。
    一傳十，十傳百。
    整個青雲鎮外又湧起通天嘩然，無數修士與勢力代表不敢置信。
    皇主與三位半步大帝始祖，就這麽守在小院門前？
    簡直匪夷所思。
    有人禁不住小聲議論：
    “他們在等什麽？”
    “肯定是來求見那位先生。”
    “可為何等了半月還不見？是那位先生太傲了？”
    “你懂什麽，那可是先生，他若不願見，誰也沒辦法。”
    各種猜測眾說紛紜，卻始終難有定論，隻看到日複一日，這幾位大人物還在遠遠地打坐、耐心等候。
    在漫長等待中，時間滑到一個月後。
    當月華再次亮起，第七次圓月爬上青雲鎮夜空時，小院門“咯吱”一聲重新打開。
    原本打算通宵等候的姬戰天與石韻始祖等人同時睜眼。
    隻見清環輕撫院門，朝他們平靜道：
    “師父讓你們進去。”
    四人如釋重負，齊齊起身。
    早有無數修士圍觀半月餘，這一刻更是無比振奮，皆想看看這幾位尊貴人物終於能入得門去，究竟會以何種態度麵見那位森然可怖、又神秘莫測的“先生”。
    姬戰天和三大始祖腳步鄭重地跟隨清環進院。
    剛跨進門檻，立時嗅到庭院裏獨特的淡雅香氣。
    院子裏寸草不驚，卻生機盎然，幾隻搖尾巴的小兔子在花壇邊奔跑，小木桌上擱著剛洗淨的瓜果，牆角還堆放了一些幹燥的柴禾，有別於他們預想的鼎盛氣息，反倒給人一種出塵與凡俗並存的奇妙感覺。
    正當幾人好奇掃視四周之際，隻聽院中某處傳來“哢嚓”一聲。
    眾人尋聲看去，隻見一名身著布衣的青年男子，正操著一把斧頭，靜靜地劈砍院落竹林中砍下的老竹。
    他背對院門，身形欣長，全神貫注於竹節的紋理，同那竹子之間仿佛存在某種無言的共鳴。
    哪怕還沒看清對方麵容，姬戰天卻隱隱身子一顫，呼吸陡然急促，而石韻始祖三人則更是眼瞳中飛快閃過某種遙遠的記憶震蕩——那被他們封存在回憶深處、數百數千年前所見的一抹身影，此刻竟有種莫名契合之感。
    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那似乎融入竹林中的背影。
    清環引著四人輕輕走到那布衣男子身後不遠，低聲道：
    “師父，人來了。”
    王燭停下動作，卻沒有立刻轉身，似是在凝神思考竹子的紋理。
    半晌，他才緩緩放下斧頭，將那根老竹置於一旁，微微轉過頭來。
    就在那一刹那，姬戰天心口驟然一緊，張大嘴，卻像被人扼住咽喉，硬是無法發聲。
    那仿佛重山疊霧般的記憶，忽然化成了一道無比清晰的光，照在他腦海。
    那是在更多年前的某場天庭盛典裏，他曾遠遠地、隻能跪伏在淩霄神殿外，恍惚間仰望過那道高高在上、身披神袍的男人背影。
    那男人被萬界眾神供奉，俯視萬靈，舉手投足皆是天地歸順。
    類似的衝擊，也同時轟擊在三位始祖腦海。
    四人心頭翻江倒海，再顧不上矜持，齊齊跪倒在院子青石小徑上，雙手伏拜，激動而戰栗地叫道：
    “天帝……天帝陛下！”
    他們聲音帶著顫抖，甚至連周身氣場都險些不穩，似乎若不是強撐著最後的理智，早已匍匐不起。
    院外有幾隻小獸聞聽這震動人心的稱呼，似被驚擾，連兔子也豎起耳朵，撲騰躲進籠子裏。
    清環微怔。
    這四位大人物剛瞧見師父的正麵，就如此激烈地下拜。
    那種神情，仿佛他們看見了世間唯一的神。
    王燭瞥了一眼跪地的姬戰天與三大始祖，麵帶微冷地開口：
    “如今我並非你們的天帝，隻是天庭之主，你們無需拜我。”
    可姬戰天早已淚濕眼眶，一想到自己曾經在天庭餘威尚存的年代得過許多庇佑，如今卻在末法時代苦苦掙紮，不料在這小小青雲鎮外，又見到傳說中的天帝。
    他心裏苦澀至極，帶著難言的愧疚與感懷，仍舊頭貼青石，自責道：
    “陛下……臣罪該萬死。哎，都是我們這些愚鈍之人，坐視叛逆犯上作亂。”
    說到最後，聲音裏滿是悔恨。
    石韻始祖與另兩位始祖心境一樣難受。
    無論他們表麵多麽高高在上，可比起這曾經俯視天地的無上存在，他們根本不值一提。
    自從天帝抽離秩序，天庭放棄九界，所謂九界得到自由，卻豺狼橫行、妖邪肆虐，付出了無數血的代價。
    如今得見這位本以為永遠不再問世的天帝，心中的悲喜、滄桑、悔意交織成巨浪。
    王燭聽他們懺悔，也隻是表情平平：
    “過去之事，不必多提。我說了，如今我非你們的天帝。”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透著冷淡：
    “我既放手九界，自無義務對你們負責。你們要來見我，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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