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豫還站在原地，腦中仍嗡嗡作響，一半震撼，一半空白。
    四下裏，無數人陸續從驚駭的狀態裏回過神來，紛紛向他投來不同目光。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隱隱的嫉妒。
    誰都看得出來，他和那位消失在青空中的“天帝”有著極不尋常的師徒情分。
    破禁區主宰、赫然顯化天帝之威，這樣的場景太過衝擊人心。
    天帝很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但今日近距離接觸，才知何謂無可匹敵、何謂無所不能。
    將無敵凶奴般的禁區主宰徹底斬碎，如摧枯拉朽。
    世間萬般強橫、在他的掌翻之間就化作雲煙。
    趙豫深呼吸數次，讓怦怦直跳的心平複下來。
    他遠望那依舊彌漫些許餘波的禁區廢墟，感到一股荒涼的恍惚。
    多少人沸騰想求取寶藏或奪取機緣，可現在，當真正的絕對力量出現，一切貪念、算計、陰謀連同那些無可匹敵的邪祟都像紙糊一般，被輕易撕裂。
    好多穿戴貴胄的人已起身相互張望，卻誰也不敢先上前。
    各大神朝、聖地的掌權者和大能們聚在一起，警惕地注視趙豫的動向。
    這時，有兩三名年邁的宗門太上長老微微彎腰，朝趙豫拱手，想詢問天帝是否還在附近，或者天帝可否留下什麽旨意。
    但終究無人敢直問。
    趙豫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開口，聲音並不大，但在場的人皆豎起耳朵：
    “先生離去，你們都散了吧。”
    有人心生不甘，天帝一走，機緣難尋，若能打聽清楚一點多好。
    但是，麵對這樣的一位“天帝傳人”，誰敢放肆？
    於是，滿場持續了半盞茶功夫的怪異靜默。
    有些勢力看向禁區深處那片殘破的灰暗大地，忍著好奇與不甘，還是決定先撤離。
    主宰既死，最可怕的浩劫已除，但是否還藏著某些殘餘凶險？
    沒有天帝坐鎮時，誰也不敢貿然深入挖掘寶物。
    倘若再出另一尊凶物，或引發什麽禁製爆裂，就算再來十支聯軍也不夠死。
    一時間，一個個大教、神朝、家族隊伍忙不迭收拾陣營，放棄原先所謂的“全麵搜索”。
    他們倒不是徹底放棄此地，而是心裏暗暗決定回去後再做打算。
    或者再過上一兩年，讓那殘餘的危險煙消雲散再來。
    可一切都未知。
    神朝一方的齊統領此刻依舊臉色煞白，躲在人群後頭。
    一想到自己不久前對那位隱世無雙的存在表現出趨趕、嗬斥和不敬，他的心髒便像被刀尖懸著一樣，生怕被“清算”。
    然而趙豫懶得理他，甚至對他這種宵小角色看都不看。
    齊統領反而越發尷尬，冷汗涔涔，恨不能當場遁地而逃。
    趙豫目光掃過遠方虛空，最後收回視線。
    他心中忽然有點空蕩但也生出一絲輕快。
    師尊走了。
    或許再次相見時，他自己已經有能力站在更高的視野和先生對話。
    現在，他得繼續自己的旅途。
    畢竟世界之大，無窮無盡。
    若隻是普通人，怕是恨不得在此刻接受無數勢力朝拜，高調宣布自己叫什麽名字、要建立何等王朝。
    然而趙豫不感興趣。
    但在他與先生分手之際，周圍仍然存在形形色色的人，難免有人心懷各種念頭。
    這些人終究要見識到世間沉浮。
    今日之變局或許會在未來影響更廣闊的天地。
    天帝曾現身，這消息不出半月，必將傳遍每一個角落。
    諸強勢力或許會重整策略，更深層次的暗流必將翻湧。
    光一個禁區主宰已不足以概括天辰界的危機與複雜。
    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邪修、墮神、沉眠魔影……皆可能在曆史深處等待機會。
    一念至此，他腳下輕點，禦空而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被留下的無數人隻見那青年身影化作長虹一閃，晃然而逝。
    等趙豫徹底離開，喧鬧的圍觀者才慢慢炸開了鍋。
    那些頂級大人物恢複元氣，各自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宛如一群失去方向的蒼蠅。
    主宰已死，禁區潰散，剩下之事要怎麽分配？
    要不要繼續探索這片曾孕育無數骨骸的絕地？
    若能挖到一兩件古老傳承法器也算大機緣。
    但若再有什麽餘毒或禁製，他們這些大教也不敢冒險。
    不朽神朝神祖那邊，雖被主宰重創，此刻還剩點半條命，他被麾下弟子扶住，艱難地喘息著，看向遠方蒼穹。
    他神情裏混合著辛酸、茫然和一抹隱隱渴望。
    所有勢力陷入難以名狀的紛亂與狂熱。
    ……
    趙豫化身一道虹光，離開這片蒼涼戰場，足足飛行數百裏後，才在山峰之巔落足，望見山下河穀連綿，雲海霧繞。
    他胸中鬱結微微散去。
    每當他憶起方才先生收尾的那驚鴻一指，就隻覺血液沸騰。
    短暫的失落被鼓舞所替代。
    對自己而言，先生的離去並非分別，而是一種新的考驗。
    正如先生所說“你可自行走遍天下，以力證道。等你真的跨入更高層次，再與我見麵。”
    “先生，我不會讓你失望。”趙豫仰頭輕聲自語。
    然後轉向更遠處的天邊，收整心緒。
    今後這條路，他要獨自走下去。
    往日，他跟隨先生“曆練”也好，幫朝廷平亂或剿滅邪修也罷，總有一種“底氣”——先生在旁，生死無虞。
    可如今，他要踏上一條真正的獨行之旅。
    一場微風吹過，河穀裏隱約有炊煙嫋嫋，山腳似有小村落。
    趙豫輕輕闔眸，隨手釋放神識，感知到那村裏人氣並不多。
    有婦人正給牛添草料，有孩童在溪邊追蜻蜓，還有年邁老人坐在門口曬太陽，偶爾咳嗽。
    簡單、淳樸、微苦卻安逸的一幕……
    他想起自己曾在王燭身邊行走江湖時看過的太多凡間風景。
    每次大亂或大機遇時，總有這樣的小地方默默生息，相比高高在上的大能爭端，這裏的人隻關心今夜能否吃飽。
    於是，他放慢腳步，緩緩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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